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榮桓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有一年夏天,羅榮桓在北戴河療養。北京軍區副司令肖文玖去看他,見他住的房子已年久失修,室內也比較潮濕,便問羅榮桓,為什麼不找管理部門給修一修。羅榮桓說:「這就滿好了。」肖文玖看不過,回去後便囑咐北戴河的軍區療養院派工人去進行了修理。一天晚上,通知羅榮桓到劇場看河北梆子演出。他帶著幾個孩子去得晚了一些,場內座位已經坐滿了,在劇場裡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位子,只好走了出來。孩子們不高興地埋怨組織晚會的人沒有安排好,他卻笑吟吟地說:「看不成就不看嘛!出來散散步不是也很好嗎?」他在家養病時,一天,精神好一些,想到公園散步,於是來到許久沒來的頤和園。望著湖光山色,頓覺心曠神怡。他叫跟來的警衛員租條小船劃劃。可是警衛員身上沒有帶錢,司機老牟也沒有帶,他自己更是從來身上不帶錢的。公園的保衛人員就要了一條船給他們劃。他心裡一直記著這個事。幾天後他再一次來到西郊,便吩咐老牟把車子開到頤和園去還租船的錢。

  羅榮桓長期身體不好,但他從不因為自己有病而要求什麼特殊的照顧。有一次他住醫院回來,發現家裡多了四張躺椅,就問秘書:「哪裡來的躺椅呀?」秘書回答:「總後送來的。」「給錢了嗎?」「沒有。」他一聽沒付錢馬上要秘書退回去。秘書解釋說:「總後的首長說,因為您有病,辦完公好靠著休息休息。」他說:「亂彈琴,我一個人害病,用得著四張躺椅嗎?都給我搬回去。」秘書很為難,不想去退。他最後說:「不退也成,一定要照原價給錢,用我的薪金。」這樣照價付錢以後,躺椅才留了下來。他常常因心臟病發作而臥床不起。醫生為了他在床上看文件、讀書、找人談話方便些,就從北京醫院借來一張搖床。他對醫生說:「醫院有許多病人比我更需要,怎麼能把醫院的床搬到自己家裡來呢?」林月琴怕醫生為難,就婉轉地問:「你不同意借,咱們自己出錢做一張可以吧?」最後還是林月琴拿了四百元錢到上海訂制了一張搖床。羅榮桓把公和私分得特別清。有一次,他到政治學院去。院務部的幹部讓老牟帶回一小包學院自己栽培的蘑菇,說是讓首長嘗嘗鮮。羅榮桓吃飯時看到了蘑菇,問是從哪里弄來的,家裡人告訴了他。為這件事,他專門向秘書交代,讓他教育司機、警衛員等工作人員,今後外出絕對不允許接受別人送的任何東西。

  他在東交民巷的住所靠近某機關的後院。有一次那裡修理鍋爐,整天敲得震天響。警衛員怕影響他休息,就去找人家提意見。他知道後對秘書說:要批評警衛員,這樣做很不好,我休息怎麼能影響人家的工作呢?他在杭州時,有一天去北高峰遊覽。因為山比較高,警衛部門準備了一付滑杆跟在後面。走到半路,醫生說:「路不好走了。請首長坐滑杆吧。」羅榮桓直擺手,頭也不回,拄著拐杖徑直走上山去。回到住處後,他對醫生說:「你這個同志搞什麼名堂,我是出來休息遊覽的,怎麼能叫人抬呢?」醫生解釋說:「你身體不好,抬滑杆的人都是我們自己的同志,又不是雇的人。」他連連搖頭,很嚴肅地說:「不對。不用說叫我坐了,讓他們跟在後頭也不應該,想也不應該這樣想嘛!」

  羅榮桓時時把自己看作群眾中的一員,很願意接近群眾。他不贊成領導幹部警衛森嚴,同群眾隔絕的做法。到外地視察時,他常常一個人信步走到街上去。有一次,他從漢口乘船去南京。上船後發現這一層船艙就只有他和幾個隨行人員。一問,原來警衛部門同售票處打了招呼,其他的票都沒有賣。他不滿意地把警衛人員找來批評說:「我看你們搞警衛工作的恨不得把我們鎖進保險櫃裡。我們接近群眾有什麼不可以?」他出外視察都是輕車簡從,厭惡前呼後擁、迎來送往等繁文褥禮。有一次,他乘飛機去昆明,剛走出艙門,只見機場上黑壓壓站了一群人,原來雲南省黨、政、軍負責人大都到了,還帶來許多工作人員。他很不高興,倚著飛機門對站在舷梯旁的幾位負責人說:「以後你們再來這麼多人,我就不下飛機,原機飛回去。」

  羅榮桓無論是對於高級幹部還是普通幹部,無論是對職工或戰士,都是一視同仁,赤誠率真,沒有絲毫架子,使大家感到如家人般的親切。政治學院的花工老張,每年都要到羅榮桓院長的住地幫助整理花木,他沒有想到一個普通工人到了元帥家裡就象到了自己家裡一樣。第一次去時,羅榮桓不在家,林月琴請他到客廳裡坐,又拿煙又倒茶,還端來糖果請他吃。走時,又送到大門外。第二次去時,老張正和另兩個工人在院內補栽樹木,羅榮桓從外面回來看到了,立刻問秘書:「飯準備好沒有,同志們都餓了吧,快請到屋裡吃飯。」老張客氣地回答說:「我們不餓。」可是羅榮桓一定要他們去吃,只好一起吃了一頓。三年困難時期,糧食比較緊張,老張他們去整理花木時就自己帶上飯。但工作完了,羅榮桓夫婦還是要留他們一起吃飯,怎麼也推辭不掉。林月琴說:「我們吃什麼就給你們吃什麼,又不是什麼特殊招待。」羅榮桓也說:「再困難也不在你們吃這一頓飯嘛。」老張回憶這些經歷時說:「這樣的高級首長對我們工人是如此親切關懷,這在舊社會是做夢也想不到啊!」

  司機牟耐意從解放戰爭時期就在羅榮桓處開車,十多年間和羅榮桓相處得就象一家人一樣。他說,羅元帥對同志不僅關心,而且尊重,因為革命工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服務人員工作中有點缺點,從不挑剔訓斥。有一次,羅榮桓去人民大會堂開會,老牟以為要開很長時間,把他送到後就跑出去參觀去了。會議很快結束,羅榮桓走出會場找不到汽車。後來警衛人員幫他找到車子,他坐在車上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司機才回來。老牟心裡很不安,可是羅榮桓只問他到哪裡去了,還問他參觀得怎麼樣,沒有說別的,但老牟一直記著工作中的這個缺點。

  羅榮桓埋頭工作,不願出頭露面,更反對對他個人的宣傳和頌揚。照像、題詞、上主席臺之類的活動,他都盡可能地回避。一九五六年,湖南衡山中學給他寫過一封信,學校為了表達對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崇敬,準備將校名改為「榮桓中學」。他立即親自寫信婉言謝絕,並希望學校領導學生努力學習,多宣傳人民群眾的英雄事蹟。有一次《解放軍報》發表的一則關於民兵工作的消息,有幾處提到羅榮桓元帥的活動和指示。他看了就給歐陽文總編輯打電話說:「羅榮桓給了你們什麼賄賂啊?為什麼左一個羅榮桓元帥,右一個羅榮桓元帥的宣傳,這樣做沒有必要嘛!工作又不是我一個人做的。」

  §慈祥而要求嚴格的父親

  一九五五年五月末,一向充滿歡樂的羅榮桓家裡,氣氛顯得有些沉重。剛剛滿十五歲的女兒南下病情惡化了。南下,是一九四〇年第一一五師從魯南山區南下郯(城)(頭)地區的時候誕生的。

  南下很聰明,在學校學習功課很好。羅榮桓十分喜愛她。可是這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一年前生了惡性骨瘤。林月琴和秘書等工作人員怕羅榮桓難過,一開始沒有告訴他,但時間長了他就知道了。不久,南下做了截肢手術。手術後,南下拄著拐,行動不便。羅榮桓鼓勵她同疾病作鬥爭,同時,對她要求仍然很嚴格。看病,羅榮桓總是讓她上醫院,從不請醫生到家裡來看。周圍的工作人員為了減輕她的病痛,分散她的注意力,弄來郵票讓她集郵。她很聽話,默默地同疾病作頑強的鬥爭。可是,到一九五五年四五月間,發現她的癌腫已轉移到肺部,病勢危重,住進了醫院。儘管醫生用了各種辦法醫治,最後病魔還是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

  守在醫院裡的林月琴對女兒的夭折悲痛萬分,同樣使她焦急的是怎樣把這不幸的消息告訴孩子的父親。羅榮桓也有病,怎麼能讓他再承受如此強烈的刺激呢?林月琴只好和衛生部保健局黃樹則局長商量:「南下是榮桓最喜歡的孩子,是不是先不要告訴他?」黃樹則也覺得很不好辦,說:「你也不要太難過,我先去羅主任那裡看一看。」

  來到羅榮桓家裡,黃樹則象往常一樣先問飲食起居,又東拉西扯地閒談,就是不知道對南下的事怎樣提才好。過了好半天,還是羅榮桓打破了僵局:「樹則同志,你來的意思我曉得,是不是南下不行了?」黃樹則無言地點了點頭,一時也想不起應該講一些什麼樣的話來安慰羅榮桓。羅榮桓默默無語,抬起頭看著窗外庭院內的落花,慢慢地說:「在戰爭年代,要養活一個小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不少幹部把孩子丟了。那時有一個幹部,孩子死了,難過得掉眼淚。我就跟他講:在戰爭中犧牲人是平常的事,自己的戰友親人死了,當然很悲痛,但是還要繼續戰鬥,繼續前進嘛!南下是戰爭年代生的,她能活到解放後,已經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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