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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十六年後的重逢(1)


  一九六〇年五月,我回到遠在中國等候著我的丈夫身邊。

  從周恩來總理的秘書吳學文先生跟我聯絡,並確認我回到丈夫身邊的意願,時間距離到現在剛好過了整整兩年。這段期間,我的丈夫在一九五九年那年獲得特赦,並於十二月獲准回到出生地北京,這之後我們便開始東京——北京兩地頻繁的通信。

  「浩應該也聽說了吧?關於迎接你回國的事已安排妥當,一切順利。……還有,如果有其他要隨行的人,也不成問題的。」

  這是丈夫捎來的最後一封信。我自己是在一九五九年春天,某個吹著強風的日子裡,拜訪吳學文先生位於惠比壽的辦公室之後,便天天望穿秋水,期待歸國之時早日到來,而且我已迫不及待處理好身邊的事務,做好隨時都可以出發的準備。

  與我和嫮生同行的除了有我的母親、妹妹之外,還有一位表示希望與我們一同回中國見溥傑中校的人,名叫宮下明治,他曾是丈夫在滿洲國時的屬下,目前人在長野縣飯田市經營藥局。

  「浩,你又要開始流浪了……」

  東京的朋友一聽到我又要遠行,便這麼對我說。但是就我而言,這次的北京之行並非再次開始流浪,反而是要為長久以來的流浪做個結束。與丈夫天各一方的漫長歲月終於可以畫上休止符,我們一家人就快團圓相聚了。

  「如果慧生還活著的話……」

  多少次我在內心這樣的問著自己。而慧生現在已成了一壇冰冷的骨灰,等著和中國的父親相見。想到這裡,不禁又讓我難過的心痛欲裂。今後,為了過世的慧生、還有等著我的丈夫、及剩下的獨生女嫮生,我必須竭盡全力的付出,並好好的活下去。

  我們一行五個人從羽田機場出發直飛香港。當時中日兩國間尚未恢復邦交,所以在東京無法申請中國簽證;在那個時代更是不可能期待東京——北京之間有直航的班機。要進入中國唯一的途徑就是經由香港入境廣州了。

  抵達香港之後,我們馬上去申請中國簽證,然而簽證並沒有如期簽發下來。據說因為我是第一位從日本回中國的人,手續繁雜費時。後來甚至連英國領事都來表示關心。終於在第三天,我們拿到了簽證,並搭乘火車前往中國邊境的大城市——深圳。

  從香港九龍車站出發後,僅僅一個多小時便抵達了深圳。隔著一條河川,眼前所見到的就是中國領土。我們下了火車走進月臺,過了一座橋,橋的終點處就是中國的出入境管理處與海關。

  一九四七年那年的一月,在一片戰敗混亂之中,我帶著年幼的嫮生從上海搭上撤退船離開,而如今嫮生已是亭亭玉立的二十一歲姑娘。

  事情已隔十四年之久……

  嫮生一臉好奇的望著四周的人民解放軍和農村景色,令我再次感歎歲月的流逝,同時也因為能夠再次踏上丈夫的祖國國土而興奮不已。

  完成入境手續之後,我們再度坐上火車。從香港至深圳的途中,車廂裡不斷有人叫賣飲料、食物、名產、甚至日本制的沙隆巴斯,應有盡有,好不熱鬧。反觀進入中國境內的火車就只有茶水服務而已,相較之下無趣許多。不過取而代之的是寬敞舒適的沙發座椅、車窗上美麗的窗簾,讓我們能坐在豪華的車廂中盡情欣賞外頭的風景。

  鐵軌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水田,水牛正徐徐移動著的耕土。

  「這麼大的一片地,應該使用耕耘機才對。」

  宮下先生有感而發,可能是在和他所居住的長野縣的農村做比較吧!

  我們搭乘的快速列車停靠的站並不多。不過還是看到了有些月臺上擺了成堆的西瓜在叫賣。當在我們的車子正要進入某個車站時,母親突然手指著窗外一個大型廣告廣告牌說:「奇怪!你看,這裡怎麼會有劄幌啤酒的廣告呢?」(譯注:五角星形圖案。)

  我往貼有標語的廣告牌一瞧,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那是中國的象徵標幟啦!」

  「喔,是這樣的啊。難怪我覺得奇怪呢!」

  母親嘴裡這麼說著,臉上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這也難怪,或許這對出生於明治時代、又嫁到公卿貴族世家的母親而言,所謂的新人民中國的誕生,已超出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經過了約四個小時,窗外由農村景色搖身一變為樹影茂密的街道。總算到達了我們的終點站——廣州車站。

  溥傑應該已經遠從北京來到廣州等著我們。距離重逢的那一刻僅剩十幾分鐘。那一份望穿秋水的心情、與久別重逢的畏怯,令我坐立不安。我手上抱著慧生的骨灰,心中猶豫著見到丈夫的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

  火車速度漸緩,徐徐駛進廣州的月臺。

  「父親認得出我們嗎?」

  「當然認得出來了。小嫮,他是你的父親呢!他一定很驚訝你已經長的這般亭亭玉立了。而且,姐夫一定也沒有忘記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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