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林徽因傳 | 上頁 下頁
五一


  看到這裡,大家都喝起彩來。趙太侔說:「開場就不錯,臺詞寫得真漂亮,人物性格全出來了。」

  沈從文說:「以前沒看過燕京劇社的演出,還真有味道,演梅真的這姑娘會出戲。」

  這時,從外國留學歸來的唐元瀾來李家拜訪,與大小姐文娟不期而遇,他倆雖被外人糊裡糊塗地認作未婚夫妻,但彼此話不投機,相處並不和諧。其實,唐元瀾真正愛的是梅真。

  同一個書房裡,兩天后的早上。

  家具一切全移動了一些位置,秩序顯然紛亂,所謂未來派的吃煙室,尚在創造之中。天下混沌,玄黃未定,地上有各種東西,牆邊放著小木梯,小圓桌推在舞臺的另一邊,上面放著幾副銅燭臺,插著些紅色蠟燭,一隻很大的紙屏風上,畫了一些顏色鮮濃而題材不甚明瞭新派畫,沙發上堆著各種靠背,前面也放著一張畫,同樣是怪誕得讓人注目的作品。

  大幕拉開的時候,請來裝飾燈具的電料行小掌櫃宋雄在安裝電燈。宋雄是由機器匠而升作年輕掌櫃的人物,讀過一點書,也吃了許多苦,他的頭髮梳得油光,身上短裝用的是黑色綢料,上身夾襖胸上的小口袋裡,金錶鏈由口袋上口牽到胸前的扣襻上。

  宋雄早就有意梅真,趁著這個機會,他再次向梅真求婚,希望這個識文斷字的丫頭,能成為他櫃檯上的老闆娘,但被梅真回絕了。

  四小姐文琪請來了研究史學、喜歡繪畫的青年學生黃仲維,為舞臺畫了許多幅現代派的繪畫,兩個年輕人閃電般的戀愛了:

  黃仲維……立體畫最重要的貢獻,大概是發現了新角度!這新角度的透視真把我們本來四方八正的世界——也可以說是宇宙——推廣了變大了好幾倍。

  文 琪 你講些什麼呀?

  黃仲維(笑)我在講角度的透視。它把我們日常的世界推廣了好幾倍!你知道的,現代的畫——乃至於現代的照相——都是由這新角度出發!一個東西,不止可以從一面正正的看它,你也可以從上,從下,斜著,躺著或是倒著,看它!

  文 琪 你倒底說的什麼呀?

  黃仲維 我就說這個!新角度的透視。為了這新角度,我們的世界,乃至宇宙,忽然擴大了,變成許多世界,許多宇宙。

  在房間的另一隅,唐元瀾也抓住機會,當面向梅真表白自己的愛情,他說他之所以常來李家,只是鍾情于梅真,而並非是為了文娟,這樣的表白,非常令梅真痛苦悲哀。她不得不告訴唐元瀾,自己心裡一直愛著二少爺文靖,但又總是有意躲避著他。因此她陷入了感情的苦惱與危機之中。

  梅 真 因為我——我只是沒有出息丫頭,值不得你,你的……愛……你的好奇!

  唐元瀾 別那樣子說,你弄得我感到慚愧!現在我只等著二少爺回來把那誤會的婚約弄清。你答應我,讓我先幫助你離開這兒,你要不信我,你盡可讓我做個朋友……我們等著二少爺。

  梅 真 你別,你別說了,唐先生!你千萬別跟二爺提到我!好,我的事沒有人能幫助我的!你別同二少爺說。

  唐元瀾 為什麼?為什麼別跟二少爺提到你?你不知道他是一個很能瞭解人情的細心人?他們家裡的事有他就有了辦法嗎?

  梅 真 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你就別跟二少爺提到我就行了。你要同大小姐退婚,自己快去辦好了!那事我很同情你的,不信問四小姐。】

  丁西林說:「從文,你該寫篇文章,就叫《梅真的悲劇同悲劇中的梅真》。」

  沈從文說:「這可是一篇大文章,梅真的悲劇,在於她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的悲劇角色,而且這個悲劇角色是不可以改變的,人並不是赤條條的來到這個世界上,他一落生就穿了一件衣服,一開始是什麼,終究也會是什麼。如果這篇文章讓徽因自己寫,那可就太生動了。」

  林徽因說:「我寫梅真的時候就像在寫我的一個朋友,我喜歡她卻無法改變她,她自身的聰慧和所受的有限的教育,不僅不能幫助她擺脫現實的困苦與煩惱,反而加深了她內在心理的不平衡。這不是靠別人的施捨能夠改變的。」

  趙太侔說:「是啊,沒有什麼可以超越命運的力量,劇中的人物也應該是這樣。」

  舞臺上的演出,正在進入高潮。李太太深知梅真內心的痛苦和不平,因此,她決定讓梅真以客人的身分,而不是以丫頭的身份參加女兒們的舞會,這卻惹得文娟大為不滿,並揚言如果梅真參加舞會,她就決不參加、遲遲不歸的二少爺文靖終於在家中出現了。

  【同一個房間,早上紛亂的情景,又複歸恬靜。屋子已被梅真同文琪收拾成所謂未來派的吃煙室,牆上掛著新派畫,旁邊有一個怪誕的新畫屏風,矮凳同其它沙發、椅子分成幾組,每組有它中心的小茶几,高的、矮的,有紅木的、有雕漆的,有圓的、有方的,書架上,窗子前,都有一種小小的點綴,最醒目的是並排的紅蠟燭。近來孩子們對於宴會顯然受西方美術的影響,花費她們的心思在這種地方。

  文靖 我怕見梅真……

  文琪 為什麼,二哥?

  文靖 因為我感到關於梅真,我會使媽媽很為難,我不如早點躲開點,我決定我不要常見到梅真倒好。

  文琪 二哥!你這話怎麼講?

  文靖 老四,你不……不同情我麼?有時我覺得很苦痛——或者是我不夠能敢。

  文琪 二哥,你可以告訴我嗎?我想……我能夠完全同情你的,梅真實在能叫人愛她……現在你說了,我才明白我這個人有多糊塗!我真奇怪我怎麼沒想到,我早該看出你喜歡她……可是有一時你似乎喜歡璨璨——你記得璨璨嗎?我今晚還請了她。

  文靖 做妹妹的似乎比做姐姐的糊塗多了。大姐早就疑心我,處處盯著我,有一時我非常地難為情。她也知道我這弱點,更使得我沒有主意,窘透了,所以故意老同璨璨在一起,老四,我不知道你怎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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