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林徽因傳 | 上頁 下頁
三五


  六、我說要去她家取,她說她下午不在,我想同她回去,卻未敢開口。

  後約定星三(十二月九號)遣人到她處取。

  七、星三九號晨十一時半我自己去取,叔華不在家,留一封備給我的信,差帶複我的。

  此函您已看過。她說:「(原文)昨歸遍找志摩日記不得,後撿自己當年日記乃知志摩交我乃三本,兩小一大,小者即在君處箱內,閱完放入的。大的一本(滿寫的)未閱完,想夾在字畫箱內(因友人物多加意保全)因三四年中四方奔走,家中書物皆疊成山,甚少機緣重為整理,日間得閒當細檢一下,必可找出來閱,此兩日內人事煩擾,大約須此星期底才有空翻尋也。」注:這一篇信內有幾處瞎說不必再論,即是「閱完放入」「未閱完」兩句亦有語病,既說志摩交她三本日記,何來「閱完放入」君處箱內,可見非志摩交出乃從箱內取出閱而「閱完放入」,而有一本(?)未閱完而未放入此箱偏偏又是當日誌摩曾寄存她處的一個箱子,曾被她私開過的(此句話志摩曾親語我,他自叔華老太太處取回箱時亦大喊「我鎖的如何開了,這是我最要緊的文件箱,如何無鎖,怪事!」又「ch(查理)奇怪許多東西不見了missing(丟失)旁有思成、Li Lian(李連)、Tailor(裁縫)及我三人」)。

  八、我留字請她務必找出借我一讀,說那是個不幸事的留痕,我欲一讀,想她可以原諒我。

  九、我覺得事情有些周折,氣得通宵沒有睡著,可是我猜她推到「星期底」必是要抄留一份底子,故或需要時間(她許怕我以後不還她那日記)。我未想到她不給我。更想不到以後收到半冊,而這半冊日記正巧斷在剛要遇到我的前一兩日。

  十、十二月十四號(星一)halt abook with128pages received(完成了收到128頁的一本書),dated from Nov.12.1920(從1920年11月17日開始)。ended with senterce「It was badly planned.」(用「計劃得很糟」的一句話結束)。叔華送到我家來,我不在家她留了一個note(注釋)說,怕我急,趕早送來的話。

  十一、事後知道裡邊有故事卻也未胡猜,後奚若來說,叔華跑到性仁家說,她處有志摩日記(未說清幾本),徽音要,她不想給(不願意給)的話,又說小曼日記兩本她拿去也不想還等等。大家都替我生氣,覺得叔華這樣實在有些古怪。

  十二、我到底全盤說給公超聽了(也說給您聽了),公超看了日記說,這本正是他那天(離十一月二十八日最近的那星期)看到了的,不過當時未注意底下是如何,是否只是半冊未注意到,她告訴他有兩本,而他看到的只是一本,但他告訴您(適之)I refuse tobe quoted(我拒絕被引述)。

  底下事不必再講了。】

  這年正月初一,林徽因再次致信胡適,進一步闡述了兩本「英文日記」內容的始末:

  【下午寫了一信,今附上寄呈,想歷史家必不以我這種信為怪我為人直爽性急,最恨人家小氣曲折,說瞎話。此次因為叔華瞎說,簡直氣糊塗了。

  我要不是因為知道公超看到志摩日記,就不知道叔華處會有的。誰料過了多日向她要借看時,她倒說「遍找不得」,「在書畫箱內多年未檢」的話真叫人不寒而慄!我從前不認得她,對她無感情,無理由的,沒有看得起她過。後來因她嫁通伯,又有「送車」等作品,覺得也許我狗眼看低了人,始大大謙讓真誠的招呼她,萬料不到她是這樣一個人!真令人寒心。

  志摩常說:「叔華這人小氣極了」。我總說:「是麼?小心點吧,別得罪了她」。

  女人小氣雖常有事,像她這種有相當學問知名的人,也該學點大方才好。

  現在無論日記誰裁去的,當中一段缺了是事實,她沒有坦白說明以前,對那幾句瞎話沒有相當解釋以前,她永有嫌疑的(志摩自己不會撕的,小曼尚在可問)。

  關於我想看那段日記,想也是女人小氣處或好奇處、多事處,不過這心理太Human(有人情味)了,我也不覺得慚愧。

  據實說,我也不會以詩人的美諛為榮,也不會以被人戀愛為辱。我永是「我」,被詩人恭維了也不會增美增能,有過一段不幸的曲折的舊曆史,也沒有什麼可羞慚。我只是要讀讀那日記,給我是種滿足,好奇心滿足回味這古怪的世事,紀念老朋友而已。

  我覺得這樁事,人事方面看來真不幸,精神方面看來,這樁事或為造成志摩為詩人的原因,而也給我不少人格上、知識上、磨練修養的幫助,志摩in a way(在某種意義下)不悔他有這一段苦痛歷史,我覺得我的一生至少沒有太隨入凡俗的滿足,也不算一樁壞事,志摩警醒了我,他變成一種stimulant(興奮劑)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怒、或Happy(幸福)、或Sorry(抱歉)、或難過、或苦痛,我也不悔的,我也不Proud(傲慢)我自己的倔強,我也不慚愧。

  我的教育是舊的,我變不出什麼新的人來,我只要「對得起人——爹娘、丈夫(一個愛我的人待我極好的人)、兒子、家庭等等,後來更要對得起另一個愛我的人,我自己有時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為難,前幾年不管對得起他不,倒容易——現在結果也許我誰都沒有對得起,您看多冤!

  我自己也到了相當年紀,也沒有什麼成就,眼看得機會愈少——我是個興奮type(類型)accomplish things by sudden inspiration and master stroke(憑突發靈感和妙舉完成事業)不是能用功慢慢修煉的人,現在身體也不好,家常的負擔也繁重,真是怕從此平庸處世,做妻生仔的過一世!我禁不住傷心起來,想到志摩今夏的inspiring frindship and love(激發友誼和愛)對於我,我難過極了。

  這幾天思念他得很,但是他如果活著恐怕我待他仍不能改的。事實上太不可能。也許那就是我不夠愛他的緣故,也就是我愛我現在的家在一切之上的確證,志摩也承認過這話。】

  志摩「八寶箱」中的遺稿,陸小曼將其中兩本日記整理後,以《愛眉小劄》和《眉軒瑣語》為題發表。

  然而,志摩的碑文淩叔華一直沒有寫來,直到1948年,才由他的同鄉——浙江省教育廳長張宗祥題寫,算是安慰了長眠在荒煙蔓草間那顆孤獨的靈魂。

  〖建築的詩意〗

  那尊石佛睡得好沉。

  幾百年了,他就這樣春風蝴蝶般地睡著,從不管人世間的風風雨雨,對香火和膜拜也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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