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林徽因傳 | 上頁 下頁
二四


  這年秋天,少帥張學良就任該校校長,任職不久,著手大學的改革與擴充,把原有的文、法、理、工4個學科,改為文學院、法學院、理學院、工學院。工學院又設建築系,四處招聘人才,年輕的東大建築系,成為中國首屈一指的人才庫。張學良捐款300萬元,又增建了漢卿南樓和漢卿北樓。

  東北大學成立之初,建築系只有她和思成兩名教職員,學生上課時教授點名,嚴格限制曠課,理工科幾乎全用英美大學教材,講課、作題、實驗。實習報告均用英語。建築系則完全採用英美式教學法,40多名學生,大家集中在一間大教室裡,坐席不按年級劃分,每個教師帶十四五個學生。

  林徽因到東大不久,即請假回福州探望母親。在福州,她受到父親創辦的私立法政專科學校同人的熱情接待和歡迎。回閩期間,她應烏石山第一中學之邀,為師生講演《建築與文學》,還到倉前山英華中學講了《園林建築藝術》。

  擔任美學和建築設計課的林徽因,則經常把學生帶到昭陵和瀋陽故宮去上課。以現存的古建築作教具,講建築與美的關係。林徽因知識淵博,又有非常犀利的談鋒,性格爽快幽默,因此她的課最受歡迎。

  空閒的時候,她和梁思成還去丈量那裡的古建築,作圖稿可依據的記錄。

  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她把學生帶到瀋陽故宮的大清門前,讓大家從這座宮廷建築的外部進行感受,然後問:「你們誰能講出最能體現這座宮殿的美學建構在什麼地方?」

  大家很熱烈地討論起來。有的說是崇政殿,有的說是大政殿,有的說是迪光殿,還有的說是大清門。

  林徽因笑了:「你們注意到八旗亭了嗎?它沒有特殊的裝潢,也沒有精細的雕刻,跟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比起來,它還是簡陋了些,而又分列兩邊,就不那麼惹人注意了,可是它的美在於整體建築的和諧、層次的變化、主次的分明。中國宮廷建築的對稱,是統治政體的反映,是權力的象徵。這些亭子單獨看起來,與整個建築毫不協調,可是你們從總體看,這飛簷斗拱的抱廈,與大殿則形成了大與小、簡與繁的有機整體,如果設計了四面對稱的建築,這獨具的匠心也就沒有了。」

  說到這裡,林徽因給大家講了八旗制度的傳說。

  公元1615年,努爾哈赤完善了鑲黃、正白、鑲白、正藍、正黃、正紅、鑲紅、鑲藍八旗制度,這個制度的建立,在後金國的發展中越來越顯示了它的威力。據說努爾哈赤在立國之初凡遇軍國大事,必在「殿之兩側搭八幄,八旗之諸貝勒、大臣于入八處坐」,共商大計。八旗的首領當然都是努爾哈赤的兄弟子侄。不會是旁門別支、平民百姓去充任。

  她說:「從大政殿到八旗亭的建築看,它不僅佈局合理,壯觀和諧,而且也反映了清初共治國政的聯合政體,它是中國宮廷建築史上獨具特色的一大創造。這組古代建築還告訴我們,美,就是各部分的和諧,不僅表現為建築形式中各相關要素的和諧,而且還表現為建築形式和其內容的和諧。最偉大的藝術,是把最簡單和最複雜的多樣,變成高度的統一。」

  林徽因講課的方式就是這樣,既深入淺出,又簡明扼要,脈絡清楚,注重細節,循循善誘。

  即使過了許多年,他的學生們也沒有忘記打開他們藝術思維之門的八旗制度的故事。

  因為剛剛建系,教學任務繁重,林徽因經常給學生補習英語,天天忙到深夜。那時她已懷孕,但她毫不顧惜自己,照樣帶著學生去爬東大操場後山的北陵。

  放寒假以前,他們接到家裡發來的電報,稱父親梁啟超病重住協和醫院,便匆匆忙忙趕回北平。

  下車後林徽因和梁思成直奔協和醫院,此時梁啟超已在協和醫院二樓特別病房近一個星期了。林徽因和梁思成看到病床上的父親已宛若暮年的老人,雙目黯淡,臉上沒有血色,喉中痰擁,亦不能言,見到兒子、兒媳也只能用目光表示內心的寬慰。

  父親的主治醫師楊繼石和來華講學的美國醫生柏侖萊告訴他們:梁啟超的病已不大有挽回的希望了。剛住院時因咳嗽厲害,懷疑是肺病,經x光透視後,卻沒發現肺有異常,只是在血液化驗中,發現了大量的「末乃利菌」,這是一種世界罕見的病症,當時的醫學文獻只有三例記載,均在歐美,梁啟超是第四例。滅除此菌的唯一藥劑是碘酒,而任公積弱過甚,不便多用,只好靠強心劑維持生命。

  從上海趕來探病的徐志摩,也只能隔著門縫看了兩眼他的恩師,志摩望著病骨支離的老師,黯然神傷,淚水從眼眶裡湧了出來。林徽因說:「父親平常做學問太苦了,不太注意自己的身體,病到這個程度,還在趕寫《辛稼軒年譜》。」

  採取一段中藥治療以後,梁啟超的病況居然出現了轉機,能開口講話了,精神也好了許多,梁思成很高興,便邀了徐志摩、金嶽霖等幾個朋友,到東興樓飯莊小聚,之後他們又一起去金嶽霖家看望他的老母親。金岳霖住在東單史家胡同,那是借淩叔華家的私產小洋屋。一進門庭,他們便看到了地下鋪的紅地毯,那是石虎胡同新月社的舊物,大家觸物傷情,想起新月社當年的紅火和如今的寥落,很是感慨了一番。

  1月17日,梁啟超病況再次惡化,經過會診,醫生們決定只好注射碘酒。第二天,梁啟超出現呼吸緊迫,神志已處於昏迷狀態,梁思成忙給供職于天津南開大學的二叔梁啟勳拍發急電,當日中午,梁啟勳便帶著思懿、思寧趕到協和,梁啟超神志微醒,口不能言,只是握著弟弟的手,用目光望著思成和徽因,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眼中流出了幾滴淚水。

  當天的《京報》、《北平日報》、《大公報》都以顯著位置,報道了梁啟超病危的消息。

  1月19日下午2時15分,梁啟超與世永別。梁啟超的遺體被送到地下室,裝殮後,當晚送到宣武門外廣惠寺,梁家向親友發出了簡短的訃告:

  家主樑總長任公于一月十九日未時病終協和醫院,即日移入廣惠寺,二十一日接三。

  20日下午3時大殮,到場親視者除其家屬外,尚有任公生前朋輩胡汝麟、王敬芳、劉崇佑、蹇念益等數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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