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林徽因傳 | 上頁 下頁
一二


  這個劇本的故事,是由印度史詩摩河德婆羅多的情節衍變而成,齊德拉是馬尼浦國王的女兒,馬尼浦王系中,代代都有一個男孩傳宗接代,可是齊德拉卻是他的父親齊德拉瓦哈那唯一的女兒,因此父親想把她當成兒子來傳宗接代,並立為儲君。公主齊德拉生來不美,從小受到王子應受的訓練。鄰國的王子阿順那在還苦行誓願的路上,來到了馬尼浦。一天王子在山林中坐禪睡著了,被人山行獵的齊德拉喚醒,並一見鍾情。齊德拉生平第一次感到,她沒有女性美是最大的缺憾,失望的齊德拉便向愛神祈禱,賜予她青春的美貌,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愛神被齊德拉的誠心感動了,答應給她一年的美貌,醜陋的齊德拉一變而成為如花似玉的美人,贏得了王子的愛,並結為夫婦。可是這位女中豪傑不甘冒充美人,同時,王子又表示敬慕那個平定了盜賊的女英雄齊德拉,他不知他的妻子就是這位公主。於是,齊德拉祈禱愛神收回她的美貌,在丈夫面前顯露了她本來的面目。

  在劇中,林徽因飾齊德拉,張歆海演阿順那,徐志摩和林長民扮愛神和春神。

  與泰戈爾同行的印度畫家南達拉波斯在後臺為他們化妝。印度男女是又大又圓的眼睛,林徽因的杏眼化妝起來有些困難,南達拉波斯卻說她像印度阿薩姆曼尼埠人,因為阿薩姆曼尼埠人都是蒙古型的,與中國人很接近。

  天鵝絨大幕緩緩拉開了。

  林徽因和徐志摩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那麼快就進入場境:

  【齊德拉 ——你是那位帶著五把箭的神,愛情的主宰麼?

  瑪達那(徐志摩飾演的愛神)我就是從創造者心中生的第一個孩子。我把男人和女人的生命都捆鎖在痛苦和快樂的鐐銬裡!

  齊德拉 我曉得,我曉得那痛苦和鐐銬是什麼樣的東西。——你是誰呢,我主?

  伐森塔 我是他的朋友——伐森塔——季節的王。死亡和衰老把世界拖得形銷骨立,但是我跟在他後面,不斷地攻擊他們。我是永在的青春。

  齊德拉 我向你鞠躬,伐森塔神。

  瑪達那 美麗的陌生人,你發下了什麼重誓?你為什麼用懺悔和修行來凋萎你的青春?以這種的犧牲來禮拜愛神是不適宜的。你是什麼人,你祈求什麼?

  齊德拉 我是齊德拉,馬尼浦王室的女兒。濕婆天神垂降神恩,應許我的王祖以世代綿延的男儲。但是,神旨卻沒有力量改變我母親腹中生命的火花——我的天性是這樣的堅強,雖然我是一個女子。

  瑪達那 我知道,因此你父親把你當作兒子帶大了。他教給你拉弓射箭和一切為王的職責。

  齊德拉 是的,因此我穿上男裝走出深閨。我不懂得女人贏得人心的詭計。我的雙手可以拉開強弓,但是我從來沒有學過愛神的以目送情的箭法。

  瑪達那 這是不用學的,美人。眼睛不用教練也會工作,它會知道它做得多好,擊中了什麼人的心。

  齊德拉 你這征服世界的愛神,還有你,伐森塔,季節的年輕的神,從我年輕軀體上把天賦的不公和沒吸引力的平凡拿去吧。只要有一天的時間使我絕頂美麗,就像我心中忽然開放的愛一樣的美麗。只給我短短一天的完全的美麗,我將用以後的日子來還報你。

  瑪達那 我答應了你的請求。

  伐森塔 不只是短短的一天,而是整整的一年,春花般的魅力將寄託在你的肢體上。

  林徽因和徐志摩人情的表演感動著觀眾,他們是那樣默契,那樣的和諧,每一個眼神兒都很快被對方理解,他們似乎忘記了這舞臺的存在,忘記了台下的觀眾,他們看見了初閃的晨光,看見了空中飛翔著的天使,看見了黎明玫瑰紅的光輝,看到他們臉上流水般的陽光,卻唯獨沒有看見梁啟超那驚愕、慍怒的目光。

  瑪達那 哎,你這凡人的女兒!我從天庫裡偷來芳醇的仙酒,把人間的一夜斟到滿盈,放在你手裡,請你飲用——可是我仍然聽到這渴望的呼喚!

  齊德拉 (辛酸地)誰飲到這酒了?生命的願望中最罕有的完滿,愛的第一度合一已經贈送給了我,卻又從我的緊握中攫走了!這個借來的美麗,這包裹著的虛偽,將從我身上溜走,也帶走了那甜蜜的合一的唯一紀念物,就像花瓣從殘花上凋落一般;而那個因極端貧困而羞愧的女人,將日夜地坐著哭泣。愛神呵,這副可詛咒的外表伴隨著我,就像一個惡魔把我一切的賞賜——一切我內心所渴望的接吻都搶走了。

  瑪達那 哎,你那一夜多麼空虛!快樂的小船已經在望,但是波浪不讓它挨近岸邊!

  最後,齊德拉要求愛神和春神收回她的美麗。

  齊德拉 我是齊德拉。不是受人禮拜的女神,也不是一個平凡的憐憫的對象,像一隻飛蛾可以讓人隨便地拂在一邊。

  今天我只把齊德拉獻給你,一個國王的女兒。

  阿順那 愛人,我的生命圓滿了。

  大紅的帷幕迅速落下。

  劇終。】

  觀眾激動地站起來,掌聲,掌聲,四壁只有掌聲的浪潮回旋著。

  泰戈爾登上臺去,拍拍林徽因的肩膀:「馬尼浦王的女兒,你的美麗和智慧不是借來的,是愛神早已給你的饋贈,不只是讓你擁有一天、一年,而是伴隨你終生,你因此而放射出光輝。」

  第二天早晨,泰戈爾發表了他準備好的講稿中的第一篇,在一部分青年人中引發了尖銳的批評,第二次的講課也遭到了有組織的抗議,還散發了傳單,泰戈爾非常生氣,他宣佈其餘的課將全部取消,他說身體很疲勞,到西山休息去了,在那裡,他大約度過了在中國最後一周的日子。

  這場演出,本來是獻給泰戈爾的禮物,也是新月社成立後結出的第一個果實。然而,這場演出,在梁家也引起了一場風波。李夫人和大女兒思順耿耿於懷,她們不能容忍梁家未來的兒媳有辱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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