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漢生回憶錄第六章從紅軍到八路軍(2)

第六章從紅軍到八路軍(2)

　　在如此急劇的重大轉變中，在前所未遇的新形勢、新任務面前，紅軍絕大多數指戰員立場堅定，跟得上革命形勢的發展，對黨中央的領導、對中國革命的前途充滿信心，對抗日救國更是懷著血戰到底的決心和勇氣。但是，對黨根據新形勢制定的新政策，不是所有人一開始都能認識清楚的。黨中央提出「四項保證」的新政策在部隊引起了繼釋放蔣介石之後的又一次強烈的震動，許多同志包括我自己在內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有的擔心這樣做會不會否定紅軍10年的奮鬥，有的懷疑這是不是等於向國民黨投降……總之，部隊中的不滿情緒一時間還是不小的。

　　為了統一廣大指戰員的思想，使部隊儘快適應革命形勢的轉變，自覺地為實現黨的路線、策略而鬥爭，紅軍總部和方面軍政治部發出了進行統一戰線新政策教育的指示。當時在我們幹部中間、部隊中間有一個長處，就是堅決聽從指揮，服從命令。既然中央已經有了決定我們就堅決執行中央決定，既然上級下了命令我們就堅決服從上級命令，並按照黨中央、紅軍總部發出的一系列關於統一戰線的指示精神和宣傳解釋大綱開展統一戰線的學習。

　　我自己一面學習，一面組織全師的學習，針對部隊中的種種思想疑慮做一些解釋工作。

　　著重說明：民族矛盾是當前的主要矛盾，抗日救國是革命的首要任務；捉蔣、放蔣都是為了逼蔣、聯蔣抗日；四項保證是以我黨我軍的讓步來換取「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實現和民族統一戰線的組成。

　　同時也說明：這是一種有原則、有條件的讓步。停止土地革命但對工農已獲得的權益要繼續保障；蘇區和紅軍改名但共產黨的領導要繼續保持；紅軍的本質不會改變，仍然是共產黨絕對領導之下的為人民謀利益的軍隊；過去我們為之犧牲奮鬥的黨的土地革命路線是完全正確的，今天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新政策也是完全正確的。

　　對黨的統一戰線政策的學習，消除了一些疑慮，使我們的思想能夠跟上時局的變化和政策的調整。當然，思想上的轉變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它一直進行到紅軍改編完畢，開赴抗日前線，有些問題則是在抗日戰爭期間經過貫徹統一戰線的實踐，才逐步認識清楚的。在學習中間也出現過一些反復。曾有個別同志向外寫信罵了蔣介石、國民黨一通，被人家當作共產黨沒有合作誠意的辮子來抓，毛主席、朱總司令為此要求紅軍前敵總指揮部：「請通令全軍注意統一戰線教育，以後勿發生此類行為。」

　　隨著國內和平的開始實現和國共合作的初步形成，紅2方面軍在富平一帶安定地駐紮下來，不再奔波行軍，沒有流血戰鬥，除了訓練演習之外，很長時間聽不到槍聲，看不見硝煙。陝甘寧蘇區也與外界溝通了聯繫，一些指戰員與家鄉倖存的親友們通了音信。

　　我沒有收到家人的來信，卻意外接到樵子灣團防朱照環的一封信。朱的來信洋洋灑灑寫了好幾篇，除了扯些我倆高小同學的老話和國共合作的現話，主要是說我當紅軍後探家他帶團防隊打我，把我弟媳婦打死了，向我表示「道歉」，還說什麼他已經給我弟弟另找了一個媳婦。言辭當中似乎真要化干戈為玉帛、變仇敵為兄弟了。我沒有理睬他這一套，沒有給他回信。

　　在國內和平的新環境中，我們大多數同志是清醒的，但也確有少數人被五光十色的和平現象眩花了眼睛，沖昏了頭腦，思想麻痹，鬥志衰退，滋生出個人主義、享樂主義等不良的思想傾向。他們在血與火的戰場上沒有畏懼過，在雪山草地的長征中沒有退縮過，卻在一時的和平中動搖了，迷失了。有的人對長期艱苦的戰爭生活感到厭倦，產生離隊情緒，認為和平了，

　　該回家了，回去以後地方上的團防官吏再不會殺他，家裡人再不會被當作「匪屬」遭受迫害了。於是，他們開了小差。

　　我師18團一次就跑了三個連長，都是參加紅軍多年的老兵，是在紅軍裡長大的紅小鬼。我接到報告後立即派人去追，結果只攔回一個，其他兩個還是跑了。師部的三參謀（相當於現在的通信科長）、司號長也跑了。還有一個文書，是從洪湖蘇區出來的，他在部隊出發開赴抗日前線的頭一晚，把我的私章、名片等物交給警衛員柴成祖，說：「政委的章子、名片你來保存吧。」說完又揣起一張名片，把警衛員柴成祖搞得莫名其妙。第二天早上出發時，發現他不辭而別。

　　這些人只想著回家過安穩日子去，卻忘記了曾經為之奮鬥的事業，忘記了抗日救國的責任。其實，國之將亡，家又何存！當整個中華民族處在亡國滅種的危難之時，哪個人、哪一家能有什麼安穩日子呢？這些人回家後沒有好久，日本侵略者的鐵蹄就到了那裡，他們不得不重新拿起了槍。1945年初賀炳炎和我率領以湘鄂西老紅軍幹部為主組成的八路軍南下支隊第5幹部大隊重返洪湖地區，那位在抗日出征前夕離隊回鄉的文書拿著我的名片找來了，檢討了自己的短視，他已經是襄北抗日根據地的公安局長了。歷史最終教育了這些人。

　　除了離隊情緒之外，還有的同志在物質生活得到一些改善之後，產生了享樂情緒。他們認為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就跟過去不一樣了。他們丟開紅軍艱苦奮鬥的光榮傳統、優良作風，盲目模仿起別人那一套排場和派頭。

　　我們師部的特派幹事王保才不曉怎麼湊了5塊銀元，跑到咸陽城裡鑲了一顆金牙回來。

　　在方面軍召開的一次幹部會上，賀龍總指揮以王保才鑲金牙為例子對那種追求奢華之風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他生氣地說：「放牛娃出身的王保才，在雪山草地、槍林彈雨的環境中沒有倒下，跟上來了，算得個英雄嘛。為什麼到了新的環境，思想就退步，想當『狗熊』了呢？鑲什麼金牙，亂彈琴！要給王保才紀律處分。」

　　上述幾種情緒，雖然只是發生在極少數同志身上，卻起著渙散鬥志的有害作用，它從另一個方面妨礙著紅軍順利完成由國內革命戰爭向抗日民族戰爭的轉變。

　　有鑑於此，我們在進行統一戰線新政策教育的同時，也注意進行繼續保持艱苦奮鬥革命傳統的教育，教育幹部戰士忠實于民族解放的利益，忠實於勞苦人民的利益，忠實於黨的路線與方針。

　　開展反腐化、反享樂的思想鬥爭，給幹部戰士敲了警鐘：國內革命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是即將到來的抗日民族戰爭會更加艱苦，更加殘酷，需要我們更加努力的奮鬥；紅軍雖然要改編了，但是紅軍的傳統和本色永遠不能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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