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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越境叛逃(4)


  傅索安一行的這次特殊旅行,是先從天津去哈爾濱,然後從哈爾濱那邊進入內蒙古。天津市公安局已經和鐵路方面取得聯繫,讓在徐州開往哈爾濱的17O次直快列車上留出兩個硬臥席廂(12個鋪位),供內蒙古警方押解犯人用。清晨4點39分,170次直快准點直駛抵天津站,在站台邊緩緩停下。警察把傅索安六人押上最後一節車廂,分別在最末兩個席廂裡安頓下來。六名犯人,每人一張臥鋪,鬆開手銬的一個箍套,銬在床鋪鐵架上。額爾古納左旗公安處的五個追捕人員和天津警方借援給內蒙古同行的那個女警察,三個一組待在席廂裡,嚴密監視著犯人。

  4時52分,170次直快列車汽笛長鳴,駛離天津車站。王慧玲、陳冬芳禁不住淚如雨下,抽泣不已。

  170次直快抵達哈爾濱後,按照押解計劃,他們是在四小時後上開往海拉爾的列車。這四小時,當然不能押著犯人出站,追捕人員就把傅索安六人押往車站派出所在站內的治安值班室,關在里間,等列車來了好上路。

  這六人中,也許是傅索安最早動脫逃念頭,但是毫不猶豫付諸實施最早的卻是費磊。這費磊出身工人家庭,自幼就是頑劣小子,長得又瘦又小,在學校裡人都稱他「瘦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經過將近兩年無法無天的造反生活,他更是自由自在慣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現在冷不防被一副銬子扣住了雙手,丟失了自由,對於他來說,真是比死還難過。所以,費磊打定主意,認定一個「逃」字。他不像博索安那樣,做事會動腦筋,前三後四反復考慮後方才實施,他是不由分說,逮住機會就上。列車行駛途中,費磊想逃,但因為看得緊,只得罷休。現在,被關在治安值班室裡,便認為時機已到,決定開始實施脫逃。

  費磊瞅准追捕人員都去吃飯,外面只留下那個天津女民警的機會,走到門口提出要上廁所。那個女民警讓他等一會兒,他不肯,擺出一副準備大吵大鬧的架式。車站派出所的一個民警見了,便帶費磊去。到了廁所門口,那個民警用鑰匙給費磊開手銬。剛剛打開一個箍套,費磊突然蓄足勁道把一大口口水吐向對方臉部,隨後拔腿便跑。

  那個民警被口水蒙住了眼睛,伸手亂抓了一把,沒揪住費磊。

  待到擦去口水,定睛一看,費磊已經逃出十幾米開外,馬上緊追不捨。費磊接連躥過幾條橫道線,來到一列停著的貨車前,這是最後一條鐵路了,過了這條鐵路翻過不高的圍牆,就算逃出車站了。費磊毫不猶豫,低下身子往車底下鑽,想鑽過列車,攀牆而逃。後面追趕的那個民警看見列車前方已經亮出了開車信號,不禁大驚,連忙扯開嗓子發出警告:「別跑!危險!」

  但是已經遲了,費磊整個身子此刻早已鑽進貨車底下,就在這時,列車啟動了。於是,悲劇發生了!

  費磊之死對於博索安五人來說,是一個嚴重的刺激,他們在接下來的旅途中,幾乎沒吃一點東西,每個人都呆呆地坐著,神情木訥,形如木偶。追捕人員從人道主義出發,自己掏錢買了燒雞,分給五個犯人吃,免得他們餓出病來。

  1968年5月6日下午,傅索安一行被押到了額爾古納左旗公安處所在地根河,囚於公安處看守所。傅索安作為首犯,仍是單獨關押。當天晚上,看守所把他們五人開出去,帶到了一間會議室樣的屋子裡,由公安處一位幹部對他們進行教育。原來,工作組知道傅索安一行已經押解來後,決定在5月8日、5月9日兩天舉行現場批鬥會。公安處方面擔心在押解途中出事故,所以派幹部對傅索安五人進行教育。幹部在教育中宣佈費磊已經自絕於人民,警告其餘五人不要走費磊之路,還說這是邊境地區,軍警民的革命警惕性極高,要想逃脫那無異於是白日做夢,癡心夢想!

  這次教育對於傅索安來說,是一個提醒,但並未打消她脫逃的念頭,而是提醒她應當謹慎行事。當天晚上,她開始盤算如何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實施脫逃,以及脫逃成功後的去向,她決定遊過額爾古納河,逃往蘇聯。至於逃過去之後的事,傅索安不去考慮了,她認為自己如若不逃也是死路一條,逃過去最壞的打算也是死,扯平。如果不死,則是她的福分了。

  次日一早,傅索安、金國安、陳冬芳、王慧珍、李白波五人仍被扣上手銬,押上警車。經過長途行駛,於當夜押抵奇瑪村。押解民警從安全角度考慮,停車後沒讓押解對象下車,就在車上待到天明。

  1968年5月8日,工作組在鮑家莊召開批鬥會,對傅索安等六個「黑手」的罪行進行揭發、批鬥。鮑家莊的社員對「黑手」恨之入骨,除了口誅,有少數人還跳上批鬥台以暴力教訓這五人,就像當年對付地主惡霸一樣,要不是押解民警盡力阻止,五人沒准都是直著上臺,橫著下臺。五人中傅索安因是首犯,接受的教訓最為深刻,等到批鬥會結束時,她的半邊臉面腫得像發麵,一隻眼睛呈青紫色,鼻子淌血,頭髮也被拉掉了一束。

  批鬥會結束後,傅索安五人被押回奇瑪村,這天晚上他們被關押在原先他們所居住的集體戶裡。

  奇瑪村的社員對「黑手」的看法和鮑家莊不同。他們認為傅索安等人如此作為是為了奇瑪村,並非為他們自己。因此,儘管他們一方面出於無奈接受工作組的命令安排5月9日將在奇瑪村召開的批鬥會,另一方面則盡可能給傅索安幾人以照顧。傅索安五人剛被押回集體戶,已撤去生產隊長職務的李能達和妻子郭菊花,以及其他一些社員就拿著雞蛋、雞湯、肉包子、餃子等來到集體戶。

  郭菊花見傅索安被打成這副模樣,馬上讓人叫來生產隊衛生員,給乾女兒治療。

  公安人員對於奇瑪村社員和犯人的接觸採取眼開眼閉的態度,這倒不是他們同情傅索安等人,而是怕困阻止這種接觸而和奇瑪村社員發生矛盾,惹出些什麼事情來。但是,這種寬容是有限度的,一小時後,公安人員就相當堅決地勸社員離開集體戶,並且不許在外面停留。接著,公安人員開始安排警戒措施。

  本來,公安人員是有設想請奇瑪村方面派人協助值夜看守的,但是,先前這一幕使他們對這個想法產生了動搖,生怕協助看守的社員製造機會讓犯人脫逃。這樣,全部看守任務便由他們自己擔任。集體戶一共有三間屋子,東、西兩間是臥室,中間一間是客堂,公安人員把傅索安單獨關押在西屋,扣上了手銬。其餘四人關在東屋,兩人一副手銬,全部和衣而臥,因此也不分男女。他們自己沒地方睡覺,就坐在客堂裡。

  就在這天晚上,傅索安脫逃了。事後公安人員總結會時分析,造成這個女犯人脫逃的原因,是他們監管措施不嚴,沒有明確的責任分工,並且喝了酒,致使下半夜警戒出現失誤。原來,執行這次公務的六名公安人員中,有三人是蒙古族。他們出門時,往行裝裡塞了酒壺,因為他們基本上每天都須喝酒。這天晚上,他們不能睡黨,坐著聊天,無事正好喝酒。好在客堂裡有現成的鍋灶,他們事先向社員買了三隻雞和一些醃野味,合在一起煮了一大鍋,六個人一起吃喝。起先,他們還保持著警惕性,過一小會兒就有一個人起身離座去兩個臥室門口,打開房門往裡觀察。由於每次都見犯人睡得好好的,漸漸也就大意了。喝完酒,已經是9點多鐘了,六個人中的那位負責者張科長親自去兩個臥室檢查了犯人,一直仔細到查看手銬是否完好,確認不會發生什麼情況後才退回客堂,作了安排:從現在到天亮還有9小時,輪流看守,每個人一個半小時,他以身作則第一個。

  安排妥當後,其餘五人馬上或靠牆或倚桌休息,張科長則在客堂裡踱步,隔一會兒就推門檢查犯人情況。一個半小時後,張科長喚醒了第二位值勤人,待對方檢查犯人人數後,坐下休息了。

  等到第二位開始執行勤務時,一直在裝睡的傅索安開始行動了。早在天津開往哈爾濱的列車上,她已經在研究不用鑰匙打開手銬的法子了。作為高中一年級的優等生,傅索安的各門功課都學得很好,琢磨各類問題都很有悟性。火車還沒開到哈爾濱,她已經弄清了手銬的結構,原來不過是一種極為簡單的逆向支撐原理。

  弄懂了原理,傅索安也找到了不用鑰匙開啟手銬的辦法。正好這天傅索安的乾娘郭菊花送來了包子,那盛包子的竹容器馬上被傅索安看中,於是她讓乾娘把容器也留下。傅索安吃包子時,乘人不備偷偷扯下一根茨片藏在身上,這就是她打開手銬的鑰匙。11點多鐘,傅索安待第二個值勤人進來檢查過手銬後,馬上在被窩裡開始鼓搗,大約花了十多分鐘,便把手銬鼓搗開了。這時,執勤人推門擰亮手電往房裡照著檢查,傅索安強作鎮定,佯裝睡熟,竟把他蒙了過去。待那人去對面屋子檢查時,傅索安立刻輕輕爬起來,打開窗子,跳窗而出,遁身黑夜之中。

  事先,公安人員檢查過窗子,並且用白麻繩在窗子外面拴了幾道,使屋裡的人無法把窗子打開。後來發現,那白麻繩已經被人用利器割斷了。事故發生後,公安人員進行過調查,結合傅索安打開手銬的蔑片,疑是李能達、郭菊花所為,進行過正面接觸,但終因無確鑿證據而作罷。

  傅索安脫逃大約一刻鐘後,天空忽然降下了大雨。值班人員被風雨聲提醒,再次檢查東、西屋時,發現西屋裡已是人去室空,不禁大驚,馬上喚醒其他同志,迅速組織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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