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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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回夜半從睡夢中哭醒,淚流滿面喃喃喚著的是爸爸!多少回遇上或挑釁或好奇的盤詰,是勃然大怒還是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一步一個腳印,伴隨著汗水和心血,卻總叫人罩上華貴卻並不光彩的外衣!為了這不再是秘密的秘密身世,心的傷口屢屢淌血。既不能同享天倫之樂,又為何要讓王升伯伯專程來新竹解開身世之謎?那年冬天,出奇地冷!冷到骨髓冷到心裡。誰解其中味? 因為這尊貴的身份?!因為這蔣氏家族?! 迷離恍惚中,崇禎皇帝明晃晃的寶劍直戳愛女的心口:「汝何以生在孤家?!」 哦哦,神秘莫測詭譎變幻的權力政治!彌漫著血腥氣的宮廷後院!昔日的情愛已成為慘烈的悲劇,今日的血緣如何延續?! 那雙衰老無力的手顫抖著掙扎著,終於手牽扯著身軀牽扯著心——向前栽去!就像一棵老朽了的大樹在雷雨中轟然栽倒! 「啊——」孿生兄弟猛地撲了過去,雙雙脆倒在老人的病榻前,那年富力強的手一左一右緊緊握住了老人的雙手。 生命的鏈條終於環環相扣。 老了便是老了,哪怕是偉人! 即便是《老人與海》中的老人,怕也希冀著與年輕的手相握。 「父親……」孿生子從胸腔迸發出了這聲呼喚!憋了整整四十年,蘊積了四十五年的愛和憾,沖出雙唇竟柔弱如遊絲。淚水沖缺了心的堤壩,他們在啜泣中一遍遍喚著父親,所有的憾都化為烏有,只有一片至誠的愛的氾濫。 老先生也不禁老淚縱橫,可他不忘重任,彎下腰再次敦促孿生子:「有什麼話,儘管說呵。」 孿生兄弟雙雙搖搖頭,再沒說出一個字。心,已經滿足了。他們無求于父親。「對父親充滿了尊敬。」「對父親老人家只有愛。」 「唉,終究是強直到底的小老俵呵。」老先生轉向老人,只見老人雙手劇烈顫抖,如同痙攣一般!老人的心在急切地呼喚:「兒子!兒子!」可那依舊闊大卻再沒有生氣的雙唇只是徒勞地張翕著,卻吐不出聲音!只有濁重的老淚如蠟炬淚般窩在松塌的眼塘子裡。 「篤篤篤。篤篤篤。」響起了輕叩臥室門聲。「御醫」向老先生發出了結束會見的催促。 是的,病重老人的體力心力都不允許再延長相見的時間了!老先生急了,不顧一切俯身大聲說:「總統,有話直說啊!」 老人將淚眼睜大,那濁重的淚珠啪噠濺落相握的手背上。陡地,他像竭盡了生命的剩餘之力,終於清楚地吐出了八個字。卻是:「咬得菜根,百事可作。」 嗚呼!老先生只有仰天長嘯。孿生子何日方能歸宗蔣姓? 是命?還是對命的抗爭? 「母親……母親……」棕灰色的小鳥姆姆叫著,分明是兒子對母親的呼喚!雨未歇,天卻黑了,這對小鳥張開沉重的翅膀,低飛著,盤旋著,方戀戀不捨地離開墓地。 女教師如夢方醒。 她想入非非了?可她記得,章孝嚴說過一句無懈可擊的話:「我們是父親的兒子。我們更是母親的兒子。」 這就夠了。 天黑了,女教師和年輕的司機也該離開墓地了,可都挪不動步,野嶺孤墳,俘虜了他們的心,仿佛這裡是天堂與地獄間的淨界,有著神奇的美感和夢幻般的溫馨。當她與他緩緩回身離去時,刹那間,她與他不約而同打了個寒噤!年輕的司機看見,那一大蓬紫杜鵑旁亭亭玉立著一位白衣女子!女教師卻看見,紫杜鵑旁有一樹李花帶春雨!轉瞬即逝!卻都不懼怕。年輕司機跑去將紫杜鵑取下,捧至墓碑前;女教師卻在心中吟誦:是雨是花花是雨,非空非色色非空。 五十鈴上路了,卻開得很緩慢,年輕的司機止不住問道:「她……她……是你什麼人呢?」 女教師搖搖頭:「什麼人也不是。她,半個世紀前在這裡短暫生活過的南昌女子吧。」 「那?」年輕司機欲問又止,他忽地悟了,黃昏時她焦灼地攔他的車,說請老鄉幫個忙,她要去鳳山墓地看看。他聽出了她的南昌口音,還認准了她定是個老師,不就爽快地答應了嗎?他與她又有什麼相干呢?可他還是禁不住要問:「那,她,」他下意識回眸身後,「總該有個故事?」 女教師也下意識回眸身後,薄而透明的雨霧在天地間漫遊,鳳山難覓情狀;展望前方,車燈與河的白光迷離交錯,眼前身後竟重重疊疊,這故事,得從五十年前贛江畔的南昌城說起吧,可哪是過去?哪是現在?現在的人講述過去的故事?過去的入迷醉著現代人的靈魂?煙雨中隱隱約約有暮鼓遙遙鐘磬聲聲,怎麼回事呢?誰能斷絕塵寰以無情為有情呢? 年輕的司機猛然意識到:怎會忘了放樂曲? 「你張開懷抱溶化了我/你輕掂指尖揉碎了我/你鼓起風雲卷走了我/你掀起波瀾拋棄了我」。 這是電視劇《雪城》的主題歌,年輕的司機像著了魔似地跟著吼叫,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了壯膽還是懵懂中有所感觸? 女教師也著了魔,她跟著他一起吼了起來:「我倆太不公平,愛和恨全由你操縱——」 戛然而止。機和人都同時出了毛病。 可止得撼人心魄。 這幾句歌詞,幾乎是為這座墓中沉睡的年輕的南昌女子而寫的。 因為夜,雨分外稠濃。 因為雨,夜宛若白夜。 雨是淚。夜雨是昔日傷情的傾訴。 1990年10月初稿於寶雞 1991年7月完稿於南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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