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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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一個念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所以,章老太太向他問孩兒姓時,他只能那樣回答。他相信,日後會有適當的機遇,再向父親啟口訂正吧。可他又不能對章老太太明說一切,他崇敬這位老太太,將一對孩兒交給她,他放心。 他其實也推卸了肩上的職責。他愧對亞若,哪怕在墓前。 他不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是因為他的特殊的尊貴的身份? 夜深了,寒氣侵人。 「回去吧。」徐君虎挽起他的手臂。 他朝著黑色的山影迷蒙地搜尋著:鳳山在哪裡呢? 鳳山腹地那座孤零零的墳塚,被母親淚水濕透了的地方,二年春天爆出一蓬紫色的杜鵑花。 天若有情天亦老。 1944年的除夕前夜,素以氣候溫煦即便冬季也少風雪著稱的古城贛州,卻突地氣溫驟降、寒流滾滾,嚴冬的冷酷和森然籠罩著古城。 贛州危在旦夕。 戰局突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在歐洲戰場已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在亞洲太平洋戰場上,日本帝國主義困獸猶鬥,仍在作瘋狂的掙扎。一方面日軍運用空中優勢,以零式戰鬥機狂轟濫炸,對中國空軍造成直接威脅;另一方面日軍以百倍的瘋狂連連佔領了長沙、攻下了衡陽,眼下正向贛州迫近。 贛南民眾並沒有坐以待斃,贛南民眾用血肉之軀抗擊著日寇的入侵。為了迎接美國空軍名將陳納德組織的「飛虎隊」來贛助戰,由空軍總部和盟軍總部會商決定,在贛南大餘縣的新地修建提供B一24機群專用的國際機場。而修建這規模宏偉、全國少有的巨大工程的機場,卻限令四十個晴天完成!倘有貽誤,軍法懲處。蔣經國兼工程處長,贛縣縣政府建設科長吳善梁、省警二大隊大隊長張壽椿、贛縣市區區長、新人學校校長徐浩然組成領導班子,鐵道工程專家和十幾萬贛南民工齊上陣,冒著敵機的陣陣轟炸,頂著冬的風雨交加,硬是用鮮血和汗水凝成了新城國際機場,並翹首迎來了第一架飛虎隊的巨型B一24鐵鷹!可誰能想到,這第一架降落到新城機場的戰鬥、轟炸兩用機,很快又匆匆飛走!工程處接到了十萬火急的電報:「十萬火急。立即爆破機場跑道,並將全部建築和庫存物資火速焚毀,不得違誤。」 軍令如山倒。戰局突變,贛南危急,只有忍痛炸毀這民眾血肉築成的機場,以免被敵利用,可是,要自己親手炸毀,所有的男人都流淚了…… 贛州西郊的黃金機場,氣氛更是肅穆冷峻,森嚴駭人。黃金機場的跑道也接令即將爆破,爆破前還得完成一項重任——蔣經國離贛飛渝。 機場上,已佇立著前來為蔣經國送行的一系列要員:周靈鈞、高理文、黃密、楊明、漆高儒、游琨、劉漢清、劉景星……可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輕微的咳嗽聲都沒有,死一般沉寂的機場,宛若陰森森的古墳塚。愁雲慘霧如沉甸甸的鉛塊壓在每個送行者的心頭。 一架巨型的美軍運輸機,像只巨大的蒼鷹棲息在機場跑道的一端。這是一架裝有雷達導航設備能適應長途夜航的最新式軍用機,老頭子蔣介石第二次派來接兒返渝。就在前幾天,老頭子遣機飛贛,並帶來手諭:「著即攜眷隨來機飛渝,毋須異議,以策安全。」蔣經國沒有去,只是讓他的身懷六甲的夫人蔣方良和一對兒女上了機,婦孺理應受到保護嘛。而他,卻留了下來。 可今夜,他要匆匆飛走了。老頭子第二次遣機飛贛,蔣夫人宋美齡捎來八個字:「從速飛渝,不得有誤」。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父親惱怒他的「違旨」,他不得不離贛飛渝。 此刻,他坐在庇爾克轎車中疾馳黃金機場。他拍拍毛甯邵的肩,毛甯邵會意將車速減慢。一種訣別的悲涼襲上心頭,他得將這方難舍難棄的熱土再看一遍,或許是最後一次呢。 故鄉,這裡是他的地地道道的故鄉! 黃金機場到了。他緊握著司機毛甯邵的手:「甯邵,你今後若要錢用,找黃寄慈吧。」毛甯邵這是最後一次為他開車,而他似乎預感到再也不會回贛南了。 這是怎樣的纏綿悱惻、柔腸寸斷、一步三回首的依依惜別! 時間不等人。登機前他得作臨別演說,這本是他的特長和愛好,可一時間,機場上卻是沉默對沉默,只有風聲嗚嗚…… 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只見一列武士頭戴鋼盔足登皮靴,身著黃呢軍服,手持衝鋒槍,胸前還掛兩枚爆破彈,好不威風又恐怖地登上了飛機,眾人驚詫中,方知這列「敢死隊」式的人物是來自重慶警衛團的一個排,負有「隨時護航,安全返防」的軍令,是護送太子的。 蔣經國最後一個登機。步履沉重,頻頻回首。在昏暗的夜色和淒厲的北風中,他的決非偽裝的真誠的歉疚和難言的痛苦,終於感染了送別的人們,於是,紛紛舉起麻木沉重的手臂晃動著,猶如寒風中掙扎著的秋葉落盡的樹木!蔣經國的視野朦朧一片,苦澀的淚液模糊了一切,他還想激昂慷慨喊一聲:「我會回來的!」可訣別般的悲哀哽住了喉嚨,他埋頭鑽進了機艙。 駕駛員似乎也知蔣經國此時的心境,騰空後坐機竟無限依戀盤旋機場上空一周方往北飛去。 黃金機場跑道被立即爆破。 大余新城機場傳來轟隆隆的爆炸聲,機場上空騰起烈焰火海。 晨曦中,城東浮橋解纜,焚起大火。 火。火。火。 到處是火光,到處是毀滅。 蔣經國什麼也沒看見。他不喜歡看見美好的東西被毀滅。他的事業。唉,還有他的情愛。 他留戀往事,難忘昔人。但他不會為往事昔人所羈絆,何況「以天下為己任」的雄心壯志與愈來愈膨脹的權力欲融匯難分了。 幾天後,古城贛州淪陷了。 一艘運輸艦,在茫茫海上不見威武卻很悽惶地航行著。 是撤離。或說透徹,是倉皇逃離大陸。 鐘山風雨起蒼黃。中國人民解放軍已打過天塹長江,佔領了南京,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在昔日總統府的上空。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了。 1949年5月22日,南昌解放了。 1949年5月25日,寧波解放了。 章老太太一家十口連同勤務員王連玉,與王升家眷搭乘的便是這艘運輸艦,離了家鄉、離了大陸,逃往孤島臺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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