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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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種遺憾。他後來才知道那位病逝異鄉的少婦叫章亞若,曾是蔣經國的秘書。依稀仿佛中,記得在專員辦公室中曾喝過一位女秘書端來的茶。他經常喜歡說句笑話:「喝了他家的茶,自然是他家的人啦。」沒想到手中的筆竟無意傷著了她…… 唉,他奉行的處世哲學是不捲進任何是非漩渦,可他卻偏偏惹起是非,身陷漩渦呢。做人,難呢。 這裡,有一個吉祥寧和的地名。 章江和贛水自虔州北端彙集之後,卻不安分,像兩支旗鼓相當的對陣,各自在鬚眉驍將和巾幗英雄的率領下,鳴鼓鏖戰、撕擄拼殺,卷起驚濤駭浪,撞落兩岸巨石,堵成急流險灘,經過十八個回合難解難分的搏鬥後,不知是疲憊了,還是不打不相識而和解了,終於在這裡寧靜了、揉合了,難捨難分、寬厚悠然地向前湧去。江邊上古老的小縣城,就有一個人世間嚮往的名字:萬安。 縣城很小,環山傍水、偏僻幽靜,石板鋪就的小路呈十字形交叉,木屋相連、民風淳樸,一副小國寡民圖。而縣城小路盡頭的碼埠卻很是開闊。木排竹筏橫陳半個江面,篷船小舟停泊江灣。冬的黃昏,朔風攪起山林呼嘯和江水嗚咽,但條條船尾嫋起的炊煙織進落日熔金中,女人的吆喝細伢仔的嬉鬧隨風飄揚,倒也驅趕了生活的苦難與寂寞。 木排竹筏臨水的邊緣,不分四季只要天氣好,總是擠擠挨挨跪滿了鎮上的女人們,女人屬魚,離了水沒法活。淘米摘菜浣衣洗被都要到這江邊來熱鬧一番才好。眼下,夕陽西斜的冬的黃昏,女人們都歸家了,清冷的木排江邊只有一個女人的剪影鐫刻進落日熔金中。 這是一位老婦。她的腰板硬直地跪立在蒲團上。那黑色絲葛棉衣棉褲雖舊了,卻依顯熨帖清爽;那麻白的髮髻依舊梳理得極有條理,寒風中竟紋絲不亂;那清臒的面容平添了幾分憔悴,但那眼神中仍透出堅忍和倔強;她,就是章老太太周錦華。 身旁小竹籃裡只有幾件小外孫的衣褲,也早已洗淨;但她極願這樣獨自跪著呆到天黑,冥冥中似有召喚,她祈禱著企盼著期待著,她想著她的三女! 似有鷓鴣聲聲:「行不得也哥哥!」她那已見凹陷的眼塘裡便濡濕一片。她沒有進過正式的私塾或學堂,卻在夫君章貢濤的薰陶下,背誦得出不少唐詩宋詞。「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迷蒙恍惚中,她記起的正是這首詞! 烽火國難中,他們逃離了南昌,一路艱辛輾轉來到了贛州。她曾經去到田螺嶺,仰望破敗卻仍矗立著的鬱孤台,它該閱盡了人間滄桑?古城三年餘,.平靜的日月中萌生出怎樣離奇曲折的恩恩怨怨?自始至終,她決非全然不知!作為母親,她曾冷靜又冷酷地阻止過詛咒過;可又正因為是母親,她不忍不能斬斷恩怨!誰知母親心?誰解其中味?或許,正因為這,她才毅然決然忍痛離開了贛州的老崽孫兒等一大家子,秘密地來到了這無親無故的陌生的萬安城,默默地肩起了秘密外婆的重擔? 是冷雨敲打夾竹桃的秋夜,那粉嘟嘟的似桃非桃的花瓣早已落了個一乾二淨。她在房中挑燈做針線,給一對小外孫做一對虎頭帽,那針卻紮在左手的中指上,一擠,一粒猩紅的血珠子——吳驥走了進來! 吳驥黑臉黑嘴還分明布了一層霜!章老太太就敏感到出了什麼大事!雖然吳驥妹妹吳映葵與浩若離異了,但吳驥與章家的關係仍一如既往。 「伯母——」吳驥欲言又止。 章老太太陡地立起,吳驥平素不是這樣 「伯母,亞若——懋李,她——」 「她?她怎麼啦?啊?」 「她,得了病——」 「呵,快給我打票去看她,三女呵……」章老太太一下子瑣屑起來,翻針線笸籮,摸摸索索,作動身狀,她已經感到了災難,卻還存一線希望。 「伯母,你別難過,她……已不在了——」 「啊——」眼前倏地黑了,只覺心中一口腥血湧了上來,她身子一歪,好在吳驥已作準備,忙扶住了她,那口猩紅的血卻沿著嘴角淌了下來。兒子孫兒忙不迭叫喚、掐人中,灌水,歪躺在床上的章老太太才緩緩醒過來,淒淒慘慘流下兩行老淚:「三女,你命……好苦呵。」 吳驥不覺鼻頭發酸,喉頭哽咽,可他是個直性子,說話拐不來彎,他還得「執行軍令」:「伯母,有件事,得與你商議,如若你同意,今夜就得動身——」 「我去……我去……」章老太太掙扎著起來,「三女……我要見你最後一面呵。」 「伯母,桂林不用去了,喪事已辦完。專員托我來跟伯母商量——」 章老太太別過臉,此時此刻,她不要聽什麼「專員」! 「伯母,大毛小毛再不能在桂林呆了。回贛州,也太招人眼目,為安全著想,專員想讓你去萬安住一陣子,那地方偏僻,很少遭日機轟炸,離贛州又近,亞梅已帶著大毛小毛,從桂林動身了,你看?」吳驥鐵著心腸,幾乎是一口氣倒出了這些話。這實在是難以啟齒,實在是過分得有些殘酷,剛剛喪失了女兒,又將一對外孫的擔子落到這位老婦的瘦弱的肩上嗎? 章老太太已扭過臉,兩眼定定地看著吳驥,那眼中的淚水已讓焦灼的心火烤幹,她點點頭,吐出兩個字:「我去。」 這般鎮靜,這般堅忍,這般義無返顧,這般無私的胸懷,倒叫吳驥對這位伯母肅然起敬,他深深地點了下頭,倒像是鞠躬:「伯母,真難為你了,請保重。專員,他說,有些事想跟你面談,還有……生活費——」 「不必了。」章老太大硬硬地冷冷地頂了過去。人都沒有了,談什麼都是多餘的。至於生活費,章家還有大舅細舅姨媽姨夫呢,她章老太太也還有些首飾積蓄什麼的,人呵,就圖一口氣,一口硬氣。人不求人一樣長。 年過半百的老婦,來不及慟哭一頓,更來不及癒合失女傷心的創口,連夜急匆匆趕往萬安,住進了蔣經國下屬已租賃好了的小木屋。 第二日的傍晚,章老太太手搭涼棚,在小木屋的屋簷下,迎來了抱著大毛小毛的亞梅、王制剛一行。 母女相見,抱頭慟哭。母親印進風塵僕僕的女兒印象中刻骨銘心的第一眼是:黑髮變成了麻白,眼光卻格外寧靜清澈。女兒一顆無著落的心就有了依傍,驚弓之鳥回到了自己的窠,哪怕是異鄉異地只要有母親也是真正地歸家。 外婆左臂右臂摟住大毛小毛細端詳,大毛小毛一點也不認生,圓臉盤,黑漆漆的眸子,靈秀聰慧中硬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氣。唉,外孫像女兒,卻也像那沒名堂的「女婿」。再看那嬌嫩的臉蛋也染上了一路風塵,老人悲從中來,老淚縱橫:「我可憐外孫崽啊——」外婆摟著外孫,亞梅扶著老母,三代人早哭成一團,王制剛思前想後,也灑下了同情的淚水。 淚水又有什麼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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