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七九


  蔣介石瞥一眼兒子,終究是自己的骨肉,便歎一聲:「你起來吧。辦法?有什麼辦法?你說,你怎麼承擔一切責任?怎麼懲罰你?你自己想想?你幹下這種好事體——」

  宋美齡見蔣介石餘怒未熄,忙說:「大令,天無絕人之路。而今生米已煮成熟飯,又給你添了一對小孫孫,大令,前天你看了照片不是蠻歡喜嗎?」

  虎毒尚且不食子,蔣介石的憤懣便轉為無可奈何的歎息:「我早說過,又不是東西,可以東掖西藏;又不是小狗小貓,到時好打發。怎麼能嚴守秘密不透風聲?聽說章女子在桂林似不太安分,非分之想是絕對不能有的,要不,看你今後怎麼辦?」

  站立起來卻仍垂首的蔣經國便化成了一支點燃的蠟燭,徒然地燃燒著自己,淌著蠟淚,卻無法照亮哪怕稍遠點的前路。他能怎麼辦呢?他不能捨棄亞若和一對虎兒,可他也不忍捨棄芬娜和一對兒女;他愧對亞若的自尊和執著,卻也愧對芬娜的寬容和忍讓!即便是平民,恐怕也無法在兩者之間選擇!

  他離開重慶就又去了桂林,他主動邀亞若去隱山拜佛,他懇請亞若耐心小心地等待,可是這算什麼辦法呢?權宜之計都談不上,他該怎麼辦?怎麼辦……

  黃中美卻已悄然而至他的身旁:「我想,我們相處多年,可謂肝膽相照,你該瞭解我的為人和性格——敢做敢當。可這材料不是我搞的,更不是我遞上去的。中國有句古話:不事二主,哪怕是父子。喏,你看,這材料紙,這打印術,不是我們新贛南拿得出來的;還有,這材料對贛南的地形風貌很陌生,以至鬧了笑話,喏,你看……」黃中美條分縷析,臉上甚至浮現出津津樂道的笑容。

  看來,他錯怪了「老大哥」,於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可倏地,更大的恐懼和憤怒襲擊過來,那麼——

  黃中美不緊不慢替他說了出來:「老頭子的情報網絡,縱橫交錯。她嘛,過去並沒有塗上保密色彩,而今也沒有保密措施嘛。」

  天啦!情報系統盯上她啦?

  危機四起,,不,殺機四伏!

  「怎麼辦?」他滿目惶惑和焦慮,他抓起了另一瓶燒酒,灌水般咕嚕進胃腸。

  「有些話,你過去聽不進,現在只怕仍聽不進,可我還是要說,你是一個幹事業的男子,是前途無量的政治家,豈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古人尚且懂得:妻子如衣裳,將士似手足——」

  「不!她不是衣裳,她是人!活生生的人!我決不捨棄她!沒有任何人能將我們分離,除非死!」他近乎歇斯底里地發洩吼叫。

  這樣的話他說過多少遍了呢?與其說是鋼鐵般的誓言,不如說是無望的哀告和求助,抑或冥冥中神祗的暗示?

  灕江遇險、一團麻繩、徐君虎的話、燃著的煙頭,新鮮的醒世詩、麗獅路上陌生的人影……不,其中有詐!

  他得問個明白,可黃中美已不見蹤影,他不記得黃中美是怎麼離開的,一切恍若一場夢。

  悲涼之霧,從庭院漫進內室,燒酒燃起的狂躁已消退,他覺得徹骨的寒冷,太陽穴突突猛跳,只有兩眼脹痛難忍,眼珠仿佛要奪眶而出,他下意識拉開抽屜,隨手取出那副墨鏡戴上,眼前的一切變得柔和又陰沉,他該歸家了,歸花園塘的家!他走過茶几邊,猛發覺金桂不知何時已全撒落茶几上了,他拎起枝葉,茫然凝視著在墨鏡中顏色非黃非黑的變異了的金桂,陡地,他想起這位置他曾擱過一具骷髏!

  他戰慄了,將金桂的枝葉扔進字紙簍。

  他哆嗦了——他戴著墨鏡——在這寂靜的深夜戴著墨鏡!

  他哆嗦著取下墨鏡,他想狠狠砸碎它,可終究沒有砸。

  牆壁上映著他的變了形的長大的黑影,他喃喃道:這是我嗎?是我嗎……

  我怎麼啦?

  大姐章懋蘭來到桂林養病。烽火五年,音訊阻隔,而今姊妹相聚,禁不住歡悲交集,說不完的體己話攪得姊妹們夜不成寐。

  懋蘭帶來了母親的祝福和給外孫的過冬衣褲,帶來了大弟二弟的問候,還帶來了找到了奶娘會香和小侄兒修維的喜訊!卻也帶來了大弟與弟媳映葵終於離異的憾事。浩若與映葵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婚後的情感也是如膠似漆,如今反目,或許是映葵耐不得獨居的寂寞,可能怨映葵一人嗎?懋蘭告知,母親雖滿心的難過,可並不責怪映葵,仍把她當女兒一般看待。

  亞若的心中便泛起苦澀的甜蜜,她思念起對她沒有一句責怨的婆母!或許,善良寬厚女人的心總是相通的?

  於是就說到女人,章家周家唐家陶家老老少少親親疏疏的女人,女人的坎坷女人的依託女人的不幸與不幸女人的命運。新一代的女人應該不同于上一代的女人,可新一代的女人能辟出一條新路嗎?

  大姐懋蘭就也不掩飾心頭的失落:「做女兒時,心氣也曾極高,拿著北京女子師範大學的畢業證、頭戴學士方帽照畢業相時,也將前程設想得燦爛輝煌,也想做爭氣的新女性。可是,不也一樣要在爆竹嗩呐聲中出嫁?不也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塊門板扛起走?跟你們的姐夫去了青島,生兒育女,過去的學業早忘得一乾二淨,更不要談做什麼事業,亦不過當賢妻良母、相夫教子而已。」

  亞若的心閘就被不輕不重地撞開了,她渴求敞開心扉對大姐訴說一切。亞梅雖與她朝夕共處,但畢竟年輕閱歷淺,尚不諳世事;雯卿雖豪爽俠義有主見,但終不能對其暴露難言之隱;昌德雖知根知底,但昌德的性格和處境,又豈敢幫她拿主意?大姐不同,大姐沉穩細心,見識多閱歷廣,有思想有主見,她相信這時天意讓大姐來助她!她要對大姐訴說一切:愛的執著與彷徨、生的自信與自卑、命的抗爭與無奈……

  亞若卻仍然沒訴說自己,大姐清瘦的面容、病懨懨的身軀,滿是旅途疲勞的印記,亞若想,先讓大姐好好調養吧,以後再說,相處的日子長著呢。

  是夜,家中卻失竊了!

  門戶是很嚴謹的,非高手竊賊怕難以潛進;家中一貫節儉絕不張揚,蔣經國非貪官污吏,章亞若在錢財上也極敏感自尊,竊賊高手光顧,就有些不可思議,偷去的也無值錢之物,其中偏偏有蔣經國送給亞若的那床織錦被面!事情便非同小可,那被面不只是一般信物,而是毛夫人生前極其珍愛之物!焦慮萬分的亞若徑直找到邱昌渭廳長,邱廳長自是一面勸慰,一面與警方聯繫。待亞若回到麗獅路時,忽見往常幽靜的路口多出一測字攤,陌生的測字先生架一副茶色眼鏡,似看非看她:「嗨,測字測字,看相不如測字,相看終生,字測一時,終生何奈一時?莫道得也奇,失也奇,失而復得更奇,豈知得非福、失非禍,福禍難測兮!」亞若一驚,看那測字先生,卻見兩道鷹隼似的目光穿透茶色玻璃射來,她一陣恍惚,逃也似地回到住宅,種種猜測、種種疑惑困擾著她。大姐詢問,她只說:「路口那測字先生真怪,像是知道我們家失竊。說的話玄得很。」

  大姐就寬慰道:「這有何怪?測字的也為了掙錢糊口,不見著風就是雨,誰信他神?」

  她也覺得自己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便靜下心來收拾東西,忽地,她將那只深咖啡色的長形對折皮夾鄭重地交到大姐手中:「大姐,這皮夾是奧地利貨,也是他送給我的,我想轉送給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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