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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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經國憤慨不已:「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竟還存在這種一夫多妻駭人聽聞的怪現象!我走南闖北,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和見到。誰說山高皇帝遠?這裡窩藏著一個土皇帝呢,三宮六院十二妃!這窮鄉僻壤竟成了政治上的空白點,你這是陰險毒辣變本加厲的剝削,你以為管不著你啦?我們建設新贛南,就是要除暴安良,要剷除污七八糟的現象,我們現在立刻就管!」 王繼春三十出頭,江西法政專業學校的畢業生,已有六年縣長的資歷。1939年夏出任上猶縣長,臨行前向蔣經國表態:「用拼命精神去工作,爭取抗戰的勝利;用實幹的態度去努力,決心建設新贛南」。一年來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開創了嶄新的局面;又廉潔秉公,執法如山,威名也傳遍上猶縣的各個旮旯。繁重的工作已使他染疾,時不時要輕咳幾聲,他也接上嚴厲地說:「張老牯,你民憤很大,我們今天就是聽到民眾的告狀前來查詢的,限你三天之內將二十個小老婆統統送回!」 張老牯這才顯出浮華囂張相來:「縣大爺呀,就怕她們捨不得走啊,一個個都是藤纏老樹呢。」 蔣經國冷笑一聲:「這些山區婦女為窮困所迫,成了你的生產工具而不知反抗,我們已派了女同志去做調查工作。聽說你很會算帳,那好,你把這些年剝削她們的錢糧一筆筆算清,交給她們各自回家。」 張老牯就成了條死狗癱倒在地:「青天大老爺呀,這可冤死我了!這就要我的老命了!」 王繼春喝斥道:「起來!你幾百畝田,。剝削她們的血汗多年,你黑心黑肺。若再頑抗,捆你進木籠到縣裡示眾!去!馬上去告訴她們!」 張老牯雖處偏僻山坳,但蔣專員、王縣長的威名還是有所聞的,就像老娘們似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跌跌爬爬去通知。 王繼春還加上一句:「三天后我還要來檢查!」 望著這個醜陋乾癟的吸血鬼的背影,蔣經國大發感慨:「這種作法,與帝國主義國家裡胡說的『人民資本家』不謀而合。資本家為了欺騙工人,不讓他們罷工鬧事,要工人買股票,若工廠賺了錢便可分紅,似乎工人也成了工廠主人的一分子。這是純粹的欺騙和麻痹。沒想到在這窮山溝裡,封建社會的農業經營也有這種手法的怪現象,只是封建色彩更濃厚!」 王繼春說:「是呵,這是今天負責縣政建設推行新政者的恥辱,我們一定要徹底消滅這種現象。」 說話間,蔣經國見章亞若臉色慘白踉蹌而來,嚇了一跳:「怎麼?中暑啦?快,到蔭涼處歇歇。提包裡帶著仁丹不?我去拿。」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章亞若苦笑道:「我沒那麼嬌貴,我只是氣惱,只是想不通,為什麼這些女人自甘沉淪,在苦難的深淵中卻麻木不仁,連抗爭的意識都沒有。難道一點做人的尊嚴、獨立意識都沒有?」 王繼春點點頭:「這裡邊有個文化水平的問題羅。不識字如睜眼瞎,三代不讀書,蠢如一頭豬。農村的女人,受教育的機緣更少,長期的舊的傳統桎梏的壓迫和束縛,能不麻木嗎?」 章亞若思緒活了,人也精神了:「文化教養是原因之一。可有些紅區的勞動婦女還是很剛烈的,很有頭腦,能爭取自身的解——」 戛然而止。她的腳已被蔣經國狠狠踩了一下,糟糕,她的思緒又脫軌了。 王繼春渾然不覺,繼續探索:「那倒是的,文化教養不能取代一切。就是城裡讀飽了書,甚至出洋留學的女子,在她們思想的深處,不少人依然潛藏著對男子的依賴性,依舊受著傳統思想的約束。做個官太太當個學者夫人,也還是相夫教子的一套。出來獨立工作的,也有不少成為花瓶式的擺設,真正有清醒的頭腦、獨立的意識的怕不多。女人呀,總容易把自己當成藤,沒有骨子,要纏著樹才能上高枝……哦哦,我混說了!章秘書可別介意。」 章亞若一言不發,像是很介意。 蔣經國忙說:「她就像個小姑娘,情緒起落一日多變嘛。」 恰恰小李、肖視察也訪問調查歸來,小李打哈哈:「專員你真是,章秘書本來就是小姑娘嘛。」 蔣經國心中咯噔一下,是呀,誰都看不出章亞若已經二十七歲,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都以為她是剛出校門的純情少女呢。 而一種深切的悲哀正像把鈍刀硬戳著她的心。是的,王縣長的話重重地刺傷了她,毫不留情地解剖了她,儘管王縣長是無意的。 前一刻,她站在高潔縹緲的雲端,俯視著這群無知無覺的女人,她們赤裸著麻木、愚蠢和自卑。她與她們決不是一類人!她痛恨舊禮教的束縛與窒息、時代的大潮在她心頭激烈地衝撞著,她曾徘徊仿惶,但始終不息掙扎與尋覓——獨立的人格、女性的解放!而今她尋覓到了嗎?尋覓到了嗎? 或許她已成長為一棵小樹,雖柔弱在風中難以自持,但終究是棵樹;或許她還是一根藤,雖綠葉婆娑,但終究還是攀附那挺拔的大樹。她不知道。 那自卑、麻木、愚蠢是否沉澱在靈魂的最深處?只不過添加了時髦的新式包裝?她不知道。 回縣城的路上,說說笑笑聲中獨獨沒有她的聲音,蔣經國輕輕地踩她的腳數次,可她怎麼也沒了談興。 黃昏來到縣城城郊。曠野空闊,已挖出縱橫牆基,王繼春興致勃勃告訴眾人:今年要在這裡建起上猶縣第一所縣立中學!好大的氣魄。在他之前,十萬人口的上猶,要讀中學得去大餘或贛州,就是小學上猶也沒幾所。王繼春雙手叉腰:「荀子說: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貴師而重傅,則法度存。從去年冬天開始募捐籌集,眼下已一切準備就緒。我現在已著手請全國第一流的先生來這裡上課。這就叫;種田于政治,收效於教育。」 蔣經國大加讚歎。「好!站得高看得遠,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嘛。聽說,你自擬了一副對聯:一身貧病苦,滿門鰥寡孤。太淒涼了,你自己的境況也得改良改良呵。」 眾人聽了卻笑不起來。王繼春尚未娶家室,只有一個寡婦嫂嫂。來時他們去過王縣長的住處,家徒四壁,只有裝書籍的一隻舊箱,床上一床破毯子!這是一個一心為工作的清官。 王繼春朗聲答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唄。」便又往前走去。 夕陽把血紅的一抹塗在他高瘦的身影上,亞若仰起頭:他像一棵瘦硬的樹呵。 九月十八日,風雨交加。 秋風秋雨裹挾著瑟瑟涼意,侵襲著古城和人們。蔣經國卻率著第一期幹部講習會的一百八十余名學員,頂風冒雨呼喊著口號跑步出了南門,來到了章江渡口。 還只清晨四點來鐘,天尚未亮,倒是密密斜斜的雨線在水天間織成流瀉的巨網,銀晃晃地耀眼,章水寥闊蒼茫,一時間還尋不見往來或過渡的船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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