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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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越說越狠了,人家還沒懲罰你們打麻將呢。抓到了,論你是誰都得穿上紅背心去公園罰跪掃街呢。」 周錦華這才覺得理虧,軟了下來:「好,好,你明天抱稻草回來,我們這些老太婆打草鞋支援前線好了,你稱心了吧?」 「媽,你幹嗎跟自己慪氣?人家很通情達理,希望你們理解支持『三戒』啊,你前天還不是直誇人家是包青天?」 「好啦好啦,一口一個『人家』,我不要聽。時候不早了,早點睡。」章老太說著出了門,想想不放心,又側過臉來:「老三,要看住自己的心。吃虧的總是女人。」 她僵住了。 知女莫如母? 看那書桌上,「氣吞山河」替代了「雞戲圖」。 「一筆一畫都浸透著母愛嘛。」 她的心一陣痙攣,流血了。 蔣經國的身心都幸福地膨脹著。 就像浸透過量雨水的種子,急切地竭盡全力只想爆芽,至於芽是轉青成長還是糜爛掉,那就不是種子的功過了。 十月三十一日的贛州古城,更像一鍋翻騰不已的八寶粥,五顏六色、熱氣騰騰。 這一天,蔣經國將其定為為蔣介石祝壽的節日。 十二年前的「四·一二」,蔣介石背叛革命、屠殺人民的消息傳到莫斯科阿羅罕街的孫逸仙大學,群情激憤,該校的中國留學生致電武漢政府,要求嚴懲蔣介石。其中當然包括有個俄羅斯名字「尼古拉」的蔣經國,那時年僅十七歲的蔣經國的胸膛填充的是正義和純真,他還單獨發表了一紙聲明,塔斯社傳播到世界各地:「過去他是我的父親、革命的朋友,去了敵人的陣營,現在他是我的敵人。」 以後十年,蔣經國並不因為這少不更事的衝動言行而得到蘇聯當局的青睞,反是歷盡磨難與坎坷,1935年王明召見蔣經國,希望他寫封信給他母親,以此澄清四布中國的謠言——說蔣經國已被捕云云。經過四天的爭論,蔣經國還是寫了信,發表於列格勒《真理報》上,已是1936年1月。4月29日《紐約時報》又予以摘登。 如果僅僅是處於夾縫中的敷衍之辭,那倒也罷,偏偏這封公開的家信情真意篤、愛憎分明、聲淚俱下、撼人心魄! 「母親!您記得否?誰打了您,誰抓了您的頭髮,把您從樓上拖到樓下?那不就是蔣介石嗎?您向誰跪下,哀求讓您留在家裡,那不就是蔣介石嗎?誰打了祖母,以至於叫祖母死了的?那不就是蔣介石嗎?這就是他的真面目,是他對待親上的孝悌與禮儀。」 這就夠了,細節的真實,不加任何矯飾的生活的真實,是人的情感的最忠實的袒露,這比任何披上了政治色彩的檄文都犀利勇猛!「我對他毫無敬愛之意,反而認為應予殺戮」,「前後三次叛變,一次又一次出賣了中國人民的利益,他是中國人民的仇敵」云云,這些,反顯得是生硬的外交辭令。 這對父子的情分怕是齊根上斬斷了。 可事情總會出現戲劇性的變化!1937年3月,駐蘇大使舉行了頗為隆重的歡送蔣經國回國的宴會。蔣經國對這突如其來的遽變尚有疑慮,他問蔣廷黻:「你認為我父親希望我回國嗎?」他畢竟不是厚顏無恥的變色龍政客,他的胸膛裡搏動的是一顆真誠的心。 但真誠的他思念故鄉思念祖國更是真誠的。十二年的熱烈追求,十二年的顛沛流離,十二年的沉浮榮辱,十二年的幾死幾生,他的熱血開始冷卻,他的感情早已蹂躪得千瘡百孔。幾回回夢裡回溪口;武嶺突兀、剡溪澄碧,雪竇寺前千丈岩上飛瀑如雪崩,豐鎬房中念佛母親愁眉慈顏……醒來淚水已將睡枕濡濕大片!回去!回去!他要尋回失落了的自己,他要理清愛恨交錯哪怕亂如麻的頭緒,他要在自己的國土上重新抒寫嶄新的自己…… 他回來了。回到了故鄉,回到了母親的身旁,但大丈夫終究志在四方。這片紅色的雖貧瘠卻豔麗灼人的土地成了他鯤鵬展翅的起飛地。 「贛州各界慶祝總裁誕辰獻機運動」——蔣經國和俄國夫人蔣方良手挽著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是判若兩人?還是變幻莫測? 是歷經人間風雨歲月滄桑後人性的回歸?是對昔日逆悖行徑的痛切追悔乃至將功贖罪?還是冷酷的政治鬥爭不得不使他披上保護色的外衣?是否還是變幻詭譎的政治風雲終也使他體悟權術並初試鋒芒? 誰知道呢? 行進在遊行隊列中的雷寧雙腿機械運動,腦海中卻思緒萬千:這熱騰騰鬧哄哄的表像中潛藏災禍還是孕育勝利? 這位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廣東,卻是沒有公開身分的成熟的共產黨員,夏末初秋之際,共產黨江西省委派他到贛南做黨的組織工作,公開的身分是贛縣抗敵後援會組訓股長,自然本著團結抗日的精神,做好已任專員的蔣經國的工作,也是他的任務,況且他在南昌時已與蔣經國打過交道。 幾個月來工作的進展,如同專署照壁上兩隻緊緊相握的大手,頗如人願。然而,阿雷的心並不踏實,他已經感到開闊江河下暗流的湧動。國民黨縣黨部的上竄下跳,國民黨省黨部的種種非難,就像政治氣候的溫度計風向標,那末,蔣經國怎麼樣呢? 蔣經國似乎單純得透明熱烈得天真。 在國民黨人的眼中,蔣經國是打上了紅色烙印的共產黨員;在激進青年的眼中,蔣經國是明明白白戴著專員和保安司令烏紗帽的國民黨員。蔣經國仿佛成了紅白混淆、是非難辨的多色彩多變幻的人物,儘管他由高理文代筆寫了一篇《是非辯》登在《新贛南》上。 可雷甯知道,蔣經國既不是共產黨員,也還不是國民黨員,雷寧的耳畔常響起党的東南局副書記黃道的諄諄囑咐:「他不是黨員。黨的政策就是幫助他,按《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支持他的工作,但是不能存幻想……」雷甯望著蔣經國寬厚的背影:大浪滾滾,孰知君湧向何方呢? 走在雷寧側旁的章亞若更是神不守舍,面對那寬厚壯實的男子和穿一襲大紅繡金旗袍的異常豐碩的女子手挽手的背影,眼簾間便一陣陣恍惚,心尖尖也有麻麻的痛楚,她努力克制著自己,可腳步常常亂套。我怎麼啦?她害怕起自己來了。 平心而論,她與贛南的民眾一樣,不僅不討嫌這位俄羅斯女人,反而有幾分崇敬幾分憐愛。一個女人,遠離故土,來到這偏僻的古城,容易嗎? 她的雙眸第一次和這雙碧藍色眸子的目光相撞!是誰說過:「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她從這碧藍色的窗口窺視到這異國女人平靜的真摯的沒有波折沒有塵埃的愛心——只有初戀的女子才有的目光! 芬娜已經成了完全的蔣方良,成了蔣氏家族中當然的成員。而章亞若竟也有一種清晰而沉重的預感——她將這個家族糾葛在一起!這是痛苦的幸福?還是幸福的恐懼?她不寒而慄。 此刻的蔣經國,卻顧不得兒女情長,他膨脹的身心迸出民歌式的豪言壯語:民眾同心一氣,領袖領導有方,努力建設新贛南,抗戰勝利在望! 到了晚間,還有蔚為壯觀的十萬人的火炬大遊行!他蔣經國就是黑夜中的火炬!他相信他在贛南燃起的熊熊烈火會讓中國注目,讓世界注目!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他想起了辛棄疾的詞句,卻沒有一絲傷感,只有奔騰的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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