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一七


  耳目一新!

  兩隻大手緊緊相握——黃色的線條明快粗獷地將其勾勒,凸現於朱砂紅的壁底上。遠觀,像朝霞湧動中山與山的擁抱;近看,分明是血染中華時炎黃子孫的精誠團結、同仇敵愾的呼喚。

  月色溶溶中,這照壁似蘊意更深厚,蔣經國對國畫和油畫都能塗抹幾筆,便情不自禁雙手叉腰,以政治家和藝術家雙重審美標準將照壁細揣摩:好畫!俞亮這小子設計滿有才氣和眼力,硬是一改舊衙門的呆板陳腐氣。

  他當然也聽到對照壁的紛紛議論:讚頌的稱之「去舊圖新」,驚詫的歎之「標新立異」,憤慨的斥之「離經叛道」。

  党國機關進門的照壁,不是畫青天白日,就是書「禮義廉恥」或「誠」字,獨獨贛南公署棄之不用,莫非要赤化?那兩隻手一樣大小,莫非代表國民黨和共產黨?

  蔣經國充耳不聞,一笑置之,我行我素。他就是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他就是要別出心裁。大敵當前,不講團結能行?他就是要公開提倡「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嘛。

  平心而論,對共產黨,他也不像那些憤慨者那樣視若洪水猛獸。留蘇十二年的異國生涯,不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共產主義的教育,許多共產黨員的形象似已刻骨銘心,溶進他的血液中,要脫胎換骨怕不那麼容易,要曉得他是十五歲去到那紅色的國度,十五歲到二十七歲的歲月,能不將人鑄就成型嗎?

  他記得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寒風凜冽的紅場上,饑餓的人群舉著「我要麵包」的小白旗請願示威,像冤死者的家眷舉著幡旗作沉默的抗議。中央蘇維埃主席加里甯站在紅場的臺上向人們解釋:十月革命勝利後不久,國內經濟十分艱苦,希望人們同甘共苦……有人煽動地噓道:別信他!他的肚子裡可是麵包!加里寧暈倒了!醫師檢查後告知人們:加里寧因饑餓和疲勞過度而暈倒。可台下還是一片「不信、不信」的喧鬧聲,請願的人群中正巧有醫師,自告奮勇跳上臺檢查——結果同樣!話音剛落,台下一片撕旗子的聲音,心軟的婦人淌下了眼淚,人們哽咽著:回去!勒緊褲腰帶幹吧。

  蔣經國欽佩這種人格的人,患難與共方能肝膽相照。他蔑視並痛恨眼前這些發國難財,刮地皮的腦滿腸肥者,這種人不管口頭上怎樣叫嚷忠於党國,而實質上是蠹蟲!他蔣經國決不能依靠這些蠹蟲和腐敗物,他要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組織!

  他牢牢記住了斯大林的話:幹部決定一切。

  他要牢牢抓住三青團!他要親自動手自建班底,集獨木方能成林,匯小溪方能成河。

  他也風聞他周圍的熱血青年中有不少是或明或暗的共產黨員,他也不是沒有一絲覺察,可在情感上不僅不厭惡提防他們,而且還有種認同共鳴感呢!他知道這一點重慶的老頭子是深惡痛絕的,可是情感往往難以自製。他喜歡朱承熙大刀闊斧又扎扎實實的工作作風,三青團籌備工作做得有板有眼,有聲有色,該記上朱承熙的一份功勞。他喜歡葛洛的沉穩細心、從容不迫,從溫泉督練處任教官再隨他進專署動員委員會當宣傳股長,始終任勞任怨,配合默契。他喜歡那鋒芒畢露能言善辯的小吳越,短短時間吳越就將青年文化服務社開辦得蠻火紅。他還喜歡那總持獨立見解、少年老成的小阿雷,在南昌和贛州與阿雷的兩次交談,使他不敢小覷這小廣東……是的,他們身上他似乎也嗅出了共產黨員的氣息,可是他們是切切實實幹事業的熱血青年呵!

  這樣想來,便有些煩躁,卻聽咚咚咚的腳步聲震得青石板的小巷山響,朱承熙一夥人高聲嚷嚷:「蔣主任,快去呀!」

  他的心境立即多雲轉晴:「好,跑步前進!」

  一行人離躉船還有些路,船上的青年就全站了起來歡呼雀躍,隨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掌聲很快轉換成節奏感極強的拍子,不用誰指揮,眾口高唱《青年之歌》:

  我們青年拉起手來,

  我們青年團結起,

  新的時代,新的中國,

  全靠我們來創造。

  一曲完,蔣經國也與大夥手拉著手,再唱一支《青年進行曲》:

  前進,中國的青年,

  抗戰,中國的青年,

  我們恰像暴風雨中的航船,

  要用一切力量,

  爭取勝利的明天!

  高亢激越、朝氣蓬勃、一往無前!流水蕩蕩,秋風颯颯,年輕人的歌聲洋溢著生命不可戰勝的奔騰。四周圍看的人群也被鼓動起來,拼命為他們鼓掌。

  歌畢,主持人朱承熙才請蔣經國致辭,那賀辭是朱承熙請才子寫成的朗誦詩式,抄錄一張紙上,就這麼遞給了蔣經國,蔣經國也就清清嗓子,月光很好,他照本宣科:「青年同志們,你們是火炬,照亮了黑夜;你們是開路先鋒,開闢著道路;你們三民主義的新力量,要一直戰鬥到中國的黎明!」

  終究文縐縐的,蔣經國便感到幾分彆扭,索性扔了稿紙,兩手往上一揮:

  「朋友們,我比你們大幾歲,可我也還是個青年人!我們是來自五湖四海的青年人,祖國的淪亡抗戰的願望將我們聚到一起來了。今夜是中秋賞月夜,蘇東坡有首很有名的中秋詞,最後一句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朋友們,我們用這句詞祝福遠方的親人!」

  一時間,大家有些默然,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京津浙皖粵,哪一方的人沒有?

  蔣經國雙手又高高地舉過頭頂:「今夜,我們共賞月,就盡情地唱歌跳舞!來吧!該吃該玩隨隨便便,我與你們同樂!」

  氣氛立即調整過來,幾個青年不約而同喊道:「請蔣主任唱俄語歌!」

  「好!」他立即唱起蘇聯歌曲《紅色水手歌》,「劈裡啪、劈裡啪」不斷,大家很快跟上伴唱「劈裡啪」。

  歌連著歌,舞接著舞,載歌載舞,狂歡月夜,所有的年輕的身心都沐浴在這清澈透亮的月的光明之中,一切都是美好的。

  狂歡中的蔣經國卻生出了第三隻眼,他的視野觸及到不是三青團員的一些青年,他看見阿雷來了,看見小周來了,看見……可她為什麼沒有來呢?今早,他還特意叮囑了她參加賞月船會的。

  她沒有答應,淡淡地搖搖頭。

  當黎明的曙色溶進夜的淺淡中時,蔣經國蹲到船邊,想掬水擦把臉時,驀然抬頭——遠遠泊著的一葉孤舟上,一個淺灰色跪坐著的女子的剪影落進他的視野——章亞若?

  眾裡尋她千百度?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明白,他很難從心底裡抹去這個女子的影子了。

  秋盡江南葉未凋。

  這一場淅淅瀝瀝的夜雨卻打得百年老樹的殘葉颯颯作響,濃濃的寒意便浸透了公署老屋,章亞若裹一條雪青色的羊毛披肩,撐把婺源油紙傘,已濕了褲腳袖腕,忿忿地進到公署加夜班,不想一黑巍巍的人影立在屋門擋住了路,冷冷地出了聲:「今晚不用加班,不知道嗎?」她欲收卻未收雨傘,讓那屋簷漏水濺了一臉,昏暗燈光中是蔣經國拉長了的鐵青的臉。她正想問個明白,蔣經國已轉身進去,把個寬厚的背影留給了她。

  她又氣又窘。她怎麼知道晚上不能加班?一個白天她都在城外幾個鄉保跑嘛。她不由得恨起這個喜怒無常的專員大人來了。一肚子委屈翻雲覆雨地,兩滴淚已落了下來。

  蔣經國進到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會議室中坐著公署、警局、省警二大隊和專署特務室的頭頭腦腦,雖然寒意襲人,但都將腰板挺得筆直,不敢有絲毫松怠,蔣專員慍怒的臉色叫他們犯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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