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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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若卻是鐵了心,認定維兒和奶娘定活著,她要尋到他們。 如果不是那陰影又突然籠罩住她,她是不會急急離開泰和的。 她以為,她永遠擺脫了那陰影呢…… 他們搭乘的是贛州煙酒專賣局的貨車,車從吉安來,他們上車時車便遮蓋得嚴嚴實實,憋氣是憋氣,可安全點,好在章家人老老小小沒誰暈車暈船。 車廂裡,卻早蜷縮著兩個女人:頭上都纏著老藍土布,身上穿的也是山鄉老俵嫂的老藍土布大襟褂子,兩個山裡老俵嫂?卻聽一女人吐了三個字:「我女兒。」算是介紹了她們的關係。那吐音,卻是京腔。 亞若心中早存狐疑,可每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自顧不暇,安及他人?況且,這母女雖裝扮可疑,但總不是壞人吧?那做女兒的,尤可憐見地,驚弓之鳥一般。母女倆都暈車,可直熬到過了遂川,女兒才敢探頭吐吐。 天黑盡了,亞若和那女兒不約而同挪到後擋板前,雙雙撩開帆布簾,將夜的清涼來享受,又有細細雨絲,拂著她們的臉頰,便都精神了許多。行夜路的車輛不多,只遠遠有車燈明明滅滅,消除了旅途的孤寂吧。 突地,後方有幾道晃目的車燈直射過來,馬達聲響幾乎變成了呼嘯。眨眼間,幾輛帶鬥的摩托就包抄到她們的車前,貨車緊急刹車,一車人前沖後倒,早把瞌睡驚飛,不知出了什麼禍事? 亞若和那女子早縮進車廂內,恐懼攫住了亞若的心,難道對她這個弱女子都得這般圍追堵截? 不……別胡思亂想了。亞若叮囑大家坐好,別下車別亂說話。 車前已亂哄哄一片。 押車員小宋聲音都發顫:「各位長官,請你們不要……誤會……我們是贛州煙酒專賣局的……上級有文規定……不能隨便檢查的……」 「他媽的,老子在前線拼命流血。你們這些奸商靠煙酒發財,怎麼不能檢查?!老子偏要搜查!搜!」 「長官……長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實話相告,我們是空車回贛,要不,哪敢走夜路?我這裡僅有半條三炮臺,送給弟兄們……」 「哈哈哈哈!老子也實話相告,我們不是來搜貨的,我們——搜人!」 「長官……長官……空車……」押車員小宋的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了,眼看就要進入贛州,哪曉得還會出事呢? 一群官兵就將車廂團團圍住,有人用槍托擊車廂:「都給滾下來!不下來就開槍啦!」 車廂裡的人就都如同篩糠一般,彼此緊緊抱住。亞若掙開母親的手:「媽,我來應付。」 章老太太抖索如一片寒風中的秋葉:「還是讓……你二弟……出面吧。」 單瘦的澣若欲起身,被亞若喝住:「你去送死?!人家正愁沒壯丁挑夫呢。」 「嘩啦」一聲,後擋板已被兵們七手八腳打開掰倒,幾根電筒光柱白花花晃動時,卻見帆布撩開,一個女子亭亭玉立高高在上,那從容不迫鎮靜俯視的勁兒,便叫兵們有幾分驚怯,一時間竟靜悄悄無聲無息。 對峙好一會,章亞若冷冷地問:「請你們的長官出來說話。」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話。 「小姐,請別見怪,我們是奉命搜索兩名逃犯。」 「逃犯?!我們這是一大家子逃難的老老小小,跟逃犯有什麼干係?!日本鬼子逼得我們流離失所,難道這月黑風冷夜,還要在國軍的槍口下在荒嶺野地過一宵?!」 「好說,你們既不願下車,弟兄們上幾個,上車搜一遍。」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兵已躍上車廂,帆簾已挑上篷頂,幾道光束已在車廂裡邊人們身上臉上亂照亂晃,女人們都受不了,又怕又惱,紛紛把臉埋在膝上,那當官的也躍了上來,聲調不惡卻透著輕佻:「把臉蛋子仰起來呀,過一遍,沒人就走路嘛。」 亞若懸在喉嚨口的心總算又回到了胸膛:他們不是「抓」她的。可他們也不像抓真正的逃犯,似乎沒有一點警惕嘛。於是她伸出手臂擋住那軍官:「你們太過分了。請你們立即下車。」 「小姐,你好凶呵。我們要搜的是吉安來的兩個女逃犯,能不看臉蛋嗎?」 那押車員小宋也巴巴地來到車廂後,仰著臉說:「長官……這一家子……是第四區保安副司令的內親呵……別……別大水沖了龍王廟呵。泰和煙酒專賣局局長的拜託,我擔當不起。」 「啊?小姐,車內全是你家中人嗎?」軍官側著腦袋盤問。 章亞若從袋中掏出證明信:「這是我們一大家從南昌遷出前辦的證明,十五口人,你看仔細吧。」 兵們也就不再騷動,女人們埋著的臉才又微微抬了起來。軍官不失時機,獨自亮著一柄電筒,還算禮貌地從擠坐著的人群中緩緩掃了一遍,十五口倒是十五口,可光柱流到老藍土布的母女倆身上就滯住了:「這兩個女人,也是你們家的?」 母女倆早已挪到車廂最裡頭,也早將頭髮扯亂,在藍布頭巾下亂紛紛蓋了半臉,非人非鬼態,又硬是與章家油不溶水般地呈游離態。 「啊,」亞若的心不禁一陣狂跳,軍官正彎腰欲上前瞧仔細,亞若攔住了:「叫您瞧仔細嘛,那是我們從南昌一塊跟來的寄娘奶娘呀,鄉下人膽小,可別嚇著她們,一家的重活粗活全靠她們呢。」 章老太太也趁軍官彎腰的一刹那,哆嗦著塞了兩塊銀元到他手心中。老太太還沒幹過這種勾當,可聽得多,唉,打發鬼走也得燒包呢。 軍官便伸直了腰:「好吧,既然你們家也有從軍的,就是一家人羅。我們是公幹,請包涵。」 官兵們才紛紛跳下,還算仁義,幫著把後擋板打上銷好,押車員小宋付出了半條三炮臺,還忍氣吞聲點頭哈腰,看著摩托車隊呼嘯離去,才敢開車往贛州。 滿車的人是驚魂未定。沒有誰把帆簾打下。 章家男女,除了少不更事的孩兒,都把複雜難言的眼光盯到那陌生的母女身上。逃犯?女逃犯?! 驚駭、恐慌、好奇、神秘、奇怪……什麼樣的感覺都有。 是打家劫舍的綠林女豪傑?是販毒為娼的女賴子?不,會不會是女共黨?他們在南昌古城見過女共產黨員,能說能幹,潑潑辣辣的,形象也都蠻好,可眼下不是國共合作嗎? 這對神秘詭譎的母女倆啊。 黑暗中,彼此都清晰地讀懂了複雜的問號,卻都不言語,默默地和諧對峙著。 亞若的心中卻湧動著一種酸酸的甜澀,她想起了江州司馬白樂天的詩句: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與那年輕女子似是天涯同命鳥。 那吊梢的丹鳳眼中的幽怨和抗爭,那十指尖尖削似蔥的古典美女的纖手…… 車停了,就都下了車,是康王廟渡口。章江寬闊恬靜,在夜色中如一匹黑浸浸的綢緞,隔江萬家燈火,那家的氣息,生活中鍋盆碗盞的氣息、平素不曾珍惜的和平的氣息就都湧了過來,老老少少就止不住淚光盈盈,唏噓不已…… 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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