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華子良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八


  華子良老是睡不實在,遠處傳來一陣犬吠聲,把他從夢中驚醒了。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那是敵人的夜巡隊在巡邏。近日來,他感到監獄裡氣氛緊張。從看守的陰沉的臉上,從大小頭目匆匆忙忙進出動作上,他已經覺察出來了。他們這兩天挨間搜查牢房,說是查一張什麼煽動人心的字條,獄中彌漫著肅殺之氣。夜巡隊巡查的次數也增加了。華子良翻身起來,把身旁的東西收拾了,迅速裝進褲腰的小袋。這些東西是千萬丟失不得的!

  突然,「哎喲——」一聲慘叫,把夜的寂靜撕破了,這是從刑訊室傳來的。那叫聲是憤怒的、喑啞的。憤怒登時撞擊華子良心胸。他牙關緊咬,臉上的肌肉痙攣似地抖動起來。他來到牢房門口,望著夜空,愁雲漠漠,月光時隱時現,一抹淡淡的月光照進牢門。

  華子良走到光影中,一下子伏身在地,四肢平平伸出,靜臥不動。不到一分鐘,那雙瘦骨嶙嶙的手緩緩後縮了,手掌縮至肩頭。華子良觸地的臉慢慢抬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發力,他的雙腳尖兒狠狠蹬地,同時兩掌死死壓地,肘關節「軋軋軋」地響著。他一上一下,做起俯臥撐來。幾十下後,他額頭臉部已經是汗津津的了。他嘴唇蠕動著,在數著數字。他動作越來越緩,終於停了下來。這時又是一聲慘叫傳來,叫聲微弱多了。華子良的心顫慄起來。他猛一仰頭,牙齒已將嘴唇咬出了血。他身子倏地一俯,肘關節又「軋軋軋」地響了起來,他滿腔悲忿,又做起俯臥撐:一、二、三、四、五、六……

  月亮隱去,牢房變成黑洞洞的了。華子良通體熱汗,但他並未休息,他只平平臥地片刻,又雙肘抱地,開始一寸又一寸地爬行起來。他耳邊響著鐐銬聲、皮鞭聲、呻吟聲……

  華子良今晚如此「殘酷」地折磨自己,僅僅是為了發洩怒火嗎?不,這是他在進行「特別鍛煉」。他知道,自己長期坐牢,身體已經十分衰弱,要想飛身出獄,去征服獄外的千山萬水,去戰勝各種敵人,既需要堅韌的意志,也需要堅強的體魄,這些只能從艱苦的鍛煉中得來。不過,今晚的悲憤之火,燒灼得他鍛煉的時間更久罷了。

  他剛把氣息喘勻,又去反復地檢查出走的準備工作。他首先去床板草墊裡把那把刀拿出來,解開裹著的破布,露出了刀身,約莫半尺長,刀頭很尖,刀刃很薄,月光下,亮光光,閃著寒光。他重新用布把刀包好,試著別在腰間,那個放錢包的小袋旁邊,挺穩妥,行走也還便當。他走過幾步之後,又把那斷柄刀取下來了,拿在手中掂了掂,心中想著:將來再給它換個好柄兒,用起來就更方便了。他輕輕把刀放回草墊,又從那裡拿出一雙用破布包著的新草鞋來,只在腳上比了比,不敢解布試穿,怕染上了氣味,會讓警犬嗅出。他決定,一過江,就把新草鞋換上,一切準備工作都停當了,他徐徐舒了一口氣。

  他躺上床,剛要入睡,忽聽外面傳來風聲,「沙啦沙啦」地輕響。他立即翻身起來,走到門口,望著夜空,月亮消失在山後了,朦朧的路燈下,雨點飄飛,稀稀落落,點點滴滴,象打在他焦躁的心坎上。他沒有一絲睡意了,在寂靜的斗室裡,來來回回地踱起步來……不知什麼時候,風靜了,雨停了,十分疲倦的華子良,一側身倒在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二

  昨夜一場風雨,監獄院壩空蕩蕩、濕漉漉的,有的地方窪著積水,映照著一片灰濛濛的天。早飯後,華子良沒有去打掃院子,也沒人來叫他下廚房幹活,他意識到這是王金川把購貨報告批准了。

  他靜靜地坐在床沿,心中別無所思,別無所想,只是等待,等待著盧萬秋來叫他一起上街去購貨。

  等了許久,盧萬秋沒有來。他感到時間過得太慢,心中先是焦躁不安,後又犯疑道:是不是王金川沒有通知這獄卒?不,不會不通知的。那盧萬秋為什麼還不來呢?他想:莫不是這賭棍又輸錢了,怕我追他還貨款。想到這裡,華子良嘴角牽了牽,微微笑了:「這個小丑,今天你來,我不要錢,可能還會給你更大的方便哩。」

  空中飛起了毛毛雨。華子良走到門口,抬頭望瞭望天空,雲在跑馬,說明天庭有風,那牛毛雨不會下得很久的。他放下了心。他的目光越過監獄的高牆,眺望遠處的歌樂山。山間雲氣飄浮,山頭黑濛濛的,隱約可見。移時工夫,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完全把山隱沒了。再看院內,只見那雨點越飄越密了,天色昏暗了許多。

  華子良的心被愁雲籠罩著。他在號子裡沿著8字形踱起步來。方形臉上,一雙濃眉緊緊蹙起。

  他猛回頭,看見一個人影穿過庭院,向這廂走來了。他打著把雨傘,遮去了臉面,但那瘦高的身材,那行路右腳稍微有點瘸拐的步態,除卻盧萬秋還有哪個!

  雨傘收下了,現出盧萬秋一張哭喪臉,手裡拿著一張紙片兒,正是華子良昨日所寫的報告。

  「批了。」盧萬秋說。

  華子良心中一喜,風雨愁思一掃而光。但在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他仍呆望雨幕,裝著沒有聽見盧萬秋說話一般。

  「下雨了,能走嗎?……」盧萬秋甩了甩雨傘。同時,望瞭望天,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表示為難的樣子。

  華子良心中一陣好笑,看了盧萬秋一眼,故意隨之歎了一口氣,也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盧萬秋背靠著牆,兩眼茫茫然地望著亂飄的雨,右腳尖習慣性地抖搖著。好半晌,才含糊地說道:「就這樣吧……」說罷,就撐起雨傘要走了。只聽華子良冷冷說道:「盧看守,昨天借的錢……」

  盧萬秋臉上倏地變了顏色,將要完全撐開的傘骨「嘩」地—聲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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