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華子良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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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川踏進了盧萬秋的屋子。他是催要報告的。一進屋,聞到一股黴臭味兒。屋裡零亂極了。鋪沒有理,髒衣,爛鞋,破襪隨處亂拋;地很久沒有掃了,灰塵很厚,牆角有蛛網,一隻又黑又大的蜘蛛爬來爬。去,……王金川猛可來氣,一揮手把蛛絲劈斷,蜘蛛落在地上,他想用腳去踏,但那蜘蛛早已覺察了似的,一溜煙跑了。 王金川長長歎了一口氣。楊則興、盧萬秋都是當年他在望龍門時期手下的得力幹將,如今,楊則興飛揚跋扈,要爬到他頭上了。這個盧萬秋眼下又太窩囊。王金川瞧著這個窩囊鬼,氣就不打一處來,憤憤地說道:「萬秋,明天,押那呆子去買東西。他的購貨報告呢?」 盧萬秋連忙從衣袋裡取出報告送了上去。王金川立即拔出插在衣袋裡的鋼筆,在上面劃了一個又大又醜的「准」字。 王金川去了。盧萬秋手中捧著那份報告,象攥著一條蛇。他考慮的是,錢在哪裡?他真是有苦難言哪! 二 戰友明天要走了。許明炎心情激動得難以平靜。絕早,他就站在鐵窗邊,思忖著這件事。 他和老譚早就催華子良快點走。華子良裝瘋,這只能麻痹敵人于一時,並不能曠日持久,萬一被瞧出了破綻,事情就麻煩了。夜長夢多啊!但華子良選在八月十八日!多麼富有深意,多麼富於爆炸性!他們同意了,帶著內心的歡呼、讚歎、欽佩!老譚為這事,整整在窗前踱了好半晌,他思謀了好一陣,突然把小許叫到身邊來,附耳低語如此這般地交代了幾句,又回到床上,很少起來活動了。 此時,旭日已經升起。歌樂山的松林梢頭染上了一抹朝暉,霞光漫天,彩雲已把無垠天宇佈滿。一道道金光,像是一條金色的道路佈滿天空!但願明日也是一個好晴天。 望著紅豔豔的朝霞,許明炎心中忽然想起他的小石榴樹來。他轉身走到牢門,凝望那堵高高的,遮著陽光的圍牆,石榴樹就在那高牆下,大門旁。他想像著,那株枝葉茂密的石榴,已舉起無數葉片的小手,在歡呼朝陽了:恰好今天又是可以下樓的日子,片刻以後,他就能夠走到石榴樹旁,去同綠葉親吻,去同戰友華子良告別了! 《詠石榴》的歌吟又在他的心中回蕩起來:戰友啊戰友!你鵬程萬里回到革命懷抱時,請向黨帶去獄中兒女的問候,帶去石榴花兒的問候! 老譚已經醒了,他靜靜地躺在床頭,瞧著小許容光煥發的面孔,臉上也出現會心的笑容。 監獄看守懶洋洋地從牢門走過去。譚成榮無端地咳嗽起來了,「咳咳咳咳」,咳得好厲害!這是在向看守表明,他得了「重病」…… 看守晃過去了。譚成榮輕輕地呼喚道:「小許,你過來。」 他輕輕挪動身子,從破絮中間,摸出一個小小布包:「應該把這個交出去了!」 那裡邊裝著老羅遺留下來的錢,也裝著老譚自己治病的錢,還裝著在極小範圍內幾個戰友湊集起來的錢。同志們都在支持華子良出走! 「請把它交給子良同志,並請代我向他問侯。願他一路小心!」老譚深情地囑咐。 這當兒,早晨放風的哨音響了。許明炎下得樓去,迅速走到小石榴樹旁。 陽光斜照枝柯,小樹確如碧玉一蓬。葉片綠得翡翠,綴滿露珠兒,銀光閃閃。無數新生的枝,正在勃發,這幼枝是嫩紅色的,象枝枝美麗的珊瑚;這新葉也是嫩紅色的,象片片紅玉。在深綠和淺紅的枝葉間,綻開著朵朵火紅的花蕾,太奪目,大光豔了!許明炎突然想起古詩人詠石榴的名句來:「山榴花似結紅巾」,還有那句附注:「時在盛夏,萬花事退,榴花獨芳。一說得太好了!這多象革命者的品格! 他把手中一杯清水。輕輕地倒入土層之中。 那門口遊動的哨兵,呆望著許明炎在石榴樹前默立,遐思,輕撫,澆灌。每當許明炎站在小樹旁,那踐踏一切的腳,可不敢去觸及這方乾淨的土地;那罪惡的手,可不敢去觸犯這株美麗的小樹;那污濁的呼吸,可不敢去驚動這個高尚的人。此時也是這樣。這個可憐蟲,離得遠遠的,他實在不敢去破壞這人間聖潔的感情!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華子良也端著一杯水。兩位戰友,同時將他們純潔的堅貞的感情,傾入小樹之根。根深才能葉茂啊! 就在這一瞬,許明炎將那個小小布包塞到華子良手上。 哨兵回眸,什麼也沒有發現。 二人緩緩地分開了。 第七章 一 華子良接過許明炎遞給的小包,小心翼翼地回到牢房。他雖然不知小包內是何物,但明白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他把它塞進草墊裡,身子死死地坐在草墊上,他又不放心。於是手輕輕伸進草墊之下,捏住那個包兒,想將它藏到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可這囚牢之中,有什麼地方可藏……門外一個哨兵走來了,他急忙抽出手,端坐起來。等哨兵走過去,他又將小包取出插人褲腰自縫的小口袋裡。他緊了緊褲腰帶,那東西變得不顯山不露水了,這才放心了。 這天上午,他依然象平素那樣,去豬圈喂了豬,去廚房幫了廚。然後又到監獄四處打掃垃圾,他激動的心情是難以控制的。他走過每個牢房,都要把手中的掃帚停下來,望望小窗口。有的難友向他投來由衷的微笑,他回報一個會心的點頭。多少言語、多少情意盡在一笑一點中。掃完地,華子良垂下眼簾,對著牢房,心中默默向所有難友告別。「再見了,同志們!」他走到樓房拐角處,住了腳,向樓上呆望著,小許那雙聰慧的眼睛不會在窗口出現了。早飯後,敵人突然把小許叫進刑訊室去,至今沒有回來……老譚那雙深沉、柔和的眼睛,為什麼一直不見?莫非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前幾天,不是聽說他可以慢慢行動了嗎?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華子良默默念著老譚對他『一路小心』的叮嚀。 這一天終於捱了過去。夜深人靜了,他才從腰間把那個小包取出,緊緊捏在手中,向門外望了一望。他回到屋角,他的心在急劇地跳動,手在發抖。他解開一層又一層,手指終於觸到硬硬的一卷:「哦,原來是鈔票!」他的心情十分激動,淚水溢滿了眼眶。鈔票變成了老羅,變成了數以百計的難友。這些錢是他們一張一張湊起來的呀,多麼好的同志,多麼親的人呀!他張開嘴巴,想大喊一聲「我親愛的同志呀!」他沒有喊,只低聲地抽泣……他猛把那卷鈔票捂在胸膛,淚珠兒一滴—滴地掉在一張一張的鈔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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