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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持反對意見的人舉出一大堆理由:溫泉賓館地方空曠,白天鵝則集中在室內,空間有限;溫泉賓館在農村,白天鵝在大城市,參觀的人會更多,一旦擠迫,秩序控制不住,很難收拾局面……

  這些人擔心酒店開放會出亂子,是因為廣州曾有「前科」:過去,廣州海珠廣場安裝一盞太陽燈,好奇的市民蜂擁而去看熱鬧,結果人群擠迫,釀成傷亡事故。

  但霍英東也有自己的理由:「應該讓他們自己進來,看看一些新事物,體會一下中國人民的智慧和新的創造,增強每個中國人對自己和國家前途的信心。就是從經濟觀點來考慮,也是開放好,先有人氣,然後才有財氣。」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霍英東只在心裡想,但沒說出來,這就是:「白天鵝」地處沙面,過去沙面作為租界時,外國人曾一度禁止中國人入內;在這有歷史意義、中國人蒙受過恥辱的地方建酒店,而且又是中國人建的酒店,更應該讓每一個中國人都進來。

  霍英東執意堅持,大家也就無話可說,惟有多派人手,到時維持秩序。白天鵝全面開張那天,廣州市民蜂擁而來,參觀慶賀,群情洶湧,差點把大門擠倒。到晚上活動結束時,酒店員工清理現場,撿到市民因擁擠而掉了的鞋竟有一大筐。

  之後的10多天,前來參觀的遊客絡繹不絕,衛生間的抽水馬桶被遊客打爛了好幾個,草紙也被遊客亂用,一天耗費幾百卷。

  酒店負責人和保安人員感到壓力很大,要求恢復警衛森嚴、來訪登記的老規矩。但霍英東還是堅持向群眾開放。幾周下來,人潮洶湧的現象開始緩解下來。不少市民和外地遊客前來參觀、拍照,但從來沒有出現亂子,大家的反映很好,覺得酒店開放是正確的,所以堅持了下去。白天鵝是內地城市第一家對群眾開放的高級賓館。

  事過多年之後,提出這段往事,霍英東仍然有很大感觸。他對我說:「那時,沒有哪一家酒店、賓館像『白天鵝』那樣讓老百姓自由進來。這一步驟很重要,不單只是廣州人,全中國的人經過這裡來看看,都知道什麼是改革開放,什麼是新事物。你認為我真是想多賺點錢,讓多些人進來?」

  【中國人自己管理】

  白天鵝賓館建成之後,如何管理?霍英東面臨兩種選擇,一是交由外國的酒店管理集團管理,一是完全由沒有任何酒店管理經驗的內地人士來管理。按照國際慣例,高級酒店的管理一般都是委託酒店管理集團負責,即管理集團和酒店方面簽10年20年或更長的合約,並掌握一切行政的用人用財權,從營業總額中收取一定百分比的管理費,但不負責盈虧。對於如何管理「白天鵝」,霍英東的想法與別人不同。他考慮到:由於內地情況特殊,外國管理集團組織客源不容易,而對內地情況又不熟悉,無法妥善安排旅客參觀及提供車票、機票等服務,同時在當地採購也很困難;並且大批雇用外來員工,其待遇與本地員工差距太大,容易引起員工的矛盾。衡量之下,霍英東於是堅持採用自己管理這種新方式,一來避免以上問題,二來也借此培養出一批內地的酒店管理專業人才。

  白天鵝賓館有兩千多名員工,當中沒有一個人幹過酒店行業,讓他們去管理一家現代化的酒店,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嘗試,弄得不好,酒店就會一團糟。但霍英東對此卻很有信心,他始終認為中國人是聰明的,只要一經雕琢,就能成才。

  在白天鵝賓館開業初期,霍英東以每月3萬港元的高薪,聘請一位美國酒店管理專家進駐酒店,傳經授教一年多;期間,也時常禮聘香港的酒店管理專家前來指導員工,傳授酒 店管理經驗。另外,霍英東也多次安排酒店的部門主管,到香港的大酒店見習,增長見識。

  結果正如霍英東所言:「他們雖然沒有經驗,但他們有好學精神,開業以來,經過艱苦學習,終於把白天鵝管好。」

  【雲吞面式的市場效應】

  「我始終認為,中國搞改革開放,物價、工資兩方面的改革成效是最大的。」霍英東舉例說:「開放改革之前,中國真是一窮二白,1977、1978年,我從珠海到廣州,路上停車等輪渡,想買香蕉來吃,周圍都買不到;我幾次到一些人的家裡做客,他們連酒杯也沒有,即使是那些高級幹部,衣櫃裡也只有一套衣服,你根本想像不到,國家會如此窮困,物資如此缺乏。我記得每年的廣交會,幾千人一下子齊集廣州,結果所有吃的、用的、用水、用電,以及酒樓、賓館,都要做計劃報中央,由中央調配供應。」

  霍英東接著說:「供應制其實就是計劃經濟,一些政治家、理論家可能喜歡搞計劃經濟,因為不會出現貧富懸殊的情況,不會有投機倒把行為,他們認為這樣做世界會大同,但其結果卻是物資越來越缺乏。

  「工資分配其實也是一樣道理,工資分配機制不靈活,人的積極性調動不起來,問題就有很多。『文革』期間,我在廣州珠島賓館住過,我有個不好習慣,要吃宵夜,這可慘了,賓館方面說廚房明天一大早就煮早餐,晚上是不做飯的。我問,賓館為什麼不多請一個師傅?

  他們說多請一個人要有編制,要上頭批准;我又問,師傅晚上加班,多發給他一些錢不是可以嗎?但那時內地是沒有加班這回事的。

  「後來,改革開放之後,1979年我回番禺,在渡口看到載客的小巴,那是個體戶的,我很高興,又見到有人在那裡賣豆腐花,不知多開心,覺得個體出現了,這就是市場經濟的苗頭。甚至見到中國一個電影導演在過年時,寫了一副對聯,橫批是『花開富貴』,我都覺得很驚喜。1981年興建白天鵝賓館的時候,我見到白天鵝賓館附近突然冒出一個清平市場,各地的物資運到這裡來賣,我就馬上捐錢,請廣州市副市長石安海在沙面和清平市場之間建一條天橋。」

  其實,霍英東是透過清平市場的突然冒起,清楚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商品市場與改革開放的關係。果然,不出霍英東所料,一條窄小的老式的清平街,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成了廣州最大的一個沒有圍牆的超級市場,全國各地乃至世界一些國家、地區的商品源源運到這裡來,又源源從這裡運往各地。清平市場成了中國改革開放的一個窗口,引起了世界的關注,尼克松、基辛格等40多個國家的領導人,也慕名前來這個市場參觀、訪問,從中一窺中國改革開放的面貌。後來,有人因此說霍英東捐資興建的清平街天橋,就是通往市場經濟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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