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火鳳凰 | 上頁 下頁
二八


  文化組有個組員,也是這個文化公司發起人員之一,這裡姑且稱她「L君」。她跟我並不熟識,騙取了一封胡風的介紹信找來,表示願意先到上海去打前站。並且提出要把我的私人印章和文化公司的印箋交給她,還要求郭春濤寫介紹信委託在上海的楊虎出面,幫忙向上海市政府錢大鉤聯繫辦理接收有關這個文化公司所需的一切事項。我們覺得先去個人作準備也好,便同意了。於是郭春濤寫了個介紹信,把我的私章、公司的印箋,業已收到的190多萬元款項,一齊交給她作先行。L君原來只是願意為編輯部寫稿子的,現在她表示要做公司的總務主任,我們也同意了。這樣L君把總務主任的職務騙到了手,帶著我總經理的委託書和郭春濤的介紹信等出發了。

  不久,我也來到上海。上海,是一座光榮的城市,歷史上有著與帝國主義及反動派鬥爭的光榮業績,但它也是國民黨的一個反動營壘。想起我到上海的時候,自己也覺得好笑。為了工作的方便,我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穿一件黑底閃銀花的南京織棉長旗袍,剪裁得腰身很細,烏黑的鬈髮剛好齊在衣領口上,白珠珠框黑珠珠的發帶系在頭上,黑皮半高跟鞋,白色絲襪,儼然是個衣著入時的女總經理。

  郭春濤隨後也到達上海。我住在北四川路公司的三樓,L君住二樓。不久我便發現她瞞著我,悄悄地已把公司五大間玻璃門市部租出去兩間給一個綢緞商人,還把以公司名義接收的供職員住宿以及儲放文化公司物資的四所洋樓也租出了一半,所得的金條全入了她的腰包。我開始對她懷疑起來。

  當時,由於戰雲密佈,時局緊張,黨在上海的辦事處已從馬思南路撤離上海,留有地下組織由吳克堅負責。吳克堅,湖南人,矮墩墩的胖個子,一到冷天,常用長圍巾圍起他那圓麵包臉,光露出兩隻眼。

  「你知道『翔宇』的指示嗎?」1946年的一天,郭春濤對我說,「黨組織已從上海撤退,一些民主黨派人士去了香港,『翔宇』指示我留下來搞好策反工作,由吳克堅同志與我建立固定的聯繫,傳達周副主席的電文,還有黨員徐大可也參加工作。」

  我知道「翔宇」就是我們敬愛的周副主席當時的代號。

  此後吳克堅、徐大可和郭春濤經常密商,討論如何展開策反國民黨蔣軍的活動。我們有秘密電臺,直接接收黨中央的指示。這地下電臺是通過楊虎的關係設在偽警備司令部的,因為在敵人窩內,反而更安全。對於策反的對象,開始的時候由郭春濤出面接頭聯繫,工作將近成功時,再由徐大可與他聯繫。等到工作已完全做妥,再由吳克堅與策反對象最後接頭。而我的任務是在策反國民黨軍和雜牌軍的海陸空軍以及警察人員等的行動中傳遞情報,做交通員之類的事情。

  有一次,我到四馬路中央飯店七層樓屋頂臨時加蓋的矮小房間裡,見到我二哥生前的一個朋友,四川新蜀報總經理王伯與,這個人是無黨派人士,有正義感,後來犧牲在重慶「白公館」裡。這回他是到上海、杭州來玩的。他介紹了一個叫晏道剛的人來。晏道剛曾經在國民黨軍事委員會侍從室工作過,因為對蔣不滿而丟了職務。在敵後重鎮的上海,由於我黨軍事上的不斷勝利,有很多敵軍人員在新形勢下急於謀取出路,晏道剛就是這樣的人,他與郭春濤接過頭後,就介紹了他的得意學生,國民黨軍事委員侍從室機要處處長化名「江浩東」的人,供給我們關於國民黨的黨、政、軍各方面活動的資料。

  江浩東畢業於復旦大學新聞系,曾寫過一篇關於宋美齡的桃色新聞,投到報館,文章沒有刊登,江本人卻因此惹了大禍,被監禁八個月,險些送了性命。也許由此對蔣有所不滿吧,提供情報表現得很積極。他把國民黨國防部保密局在全國負重要責任的組織名冊,將軍統、中統、CC集團的一些內部情況,以及它們分佈在長江流域一帶的特務組織,都提供給我們。

  黨的地下組織選擇了華龍路顧家武2號陳賢慧家作機關。陳賢慧是我的朋友,她是個愛勞動,性格溫柔善良的婦女。她的女兒張鳳君在中國科學儀器公司做機務、打字等工作。她們母女二人冒著風險協助我工作。每天由江浩東送情報,從顧家弄前門進去交給陳賢慧本人,然後由我從華龍別業後門進去取出來,送情報的與取情報的沒有對過面,所以送情報的不知道取情報的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我卻把送情報的人瞭解得清清楚楚。有時我到得比江浩東早一步,就上樓在窗戶玻璃窗裡張望弄堂裡來來去去的人。事先約定,如是緊急要件,就在封面上寫「張鳳君謹啟」,立刻由賢慧送交我;不那麼緊急的事情,封面上寫「張鳳君啟」,則等候我按時去取。

  我們所做的主要是軍事方面的策反工作。此外若有重要情報,也及時處理,例如關於蔣匪特務準備搜捕交通大學地下党和愛國師生的黑名單,圖謀暗殺宋慶齡的情報等。

  我們本來想利用「中國婦女文化公司」的招牌作一下職業掩護的,可是由於L君的原因,這不行了。她利用總務主任的職務招搖撞騙,撈到了一大筆外快,心猶未足,還無恥地更進一步向我提出,要與國民黨分子「合作」,妄想把公司的經濟權交給國民黨的經濟特務頭子陳××,開展文化事業的活動,要接受文化特務頭子陳高庸的「指示」。我堅決頂了回去,L君見計謀未能得逞,就不擇手段,朝朝暮暮率領國民黨特務集團的一群小嘍羅,藉故跟我瞎纏。一個冬天的早晨,天氣很冷,我正彎著腰站在日本式火缽跟前,把一支燒紅了的鐵火鉗插在紅火裡,右手拿著另一支火鉗撥弄著紅得可愛的杠炭火頭。我想把房間弄得更暖和些,這樣才能夠坐下來寫點東西。忽然從我背後傳來一聲L君的怪叫:「打呀!把她從窗口掀下去,跌死她,粉身碎骨!」我猛回頭一看,L君一雙手早把衣袖口高高卷起,摩拳擦掌向著我準備動手了。在她背後還有一群年紀輕輕的男男女女。巧得很,那間房屋朝南的窗戶下,頂著窗口擺了一張寫字臺,床鋪又是靠牆放的,火缽子恰好放在寫字臺和床鋪的中間,其餘的就是一個死牆角。我的左右和背後都走不過人。我就一轉身,左手隨勢抓住插在紅火裡的那把鐵火鉗橫舉起來,右手把另一支紅火鉗高高舉起,雙腳的重心踩得穩穩的,跟L君面對面相持著。我說:「惡鬼,你來嗎?試試看!只要你動手,就回敬你這個!打得你腦袋分家,我可不負責任。」我又把一雙紅通通的火鉗指向那站在L君背後的一群小嘍羅,說:「喂,你們要做幫兇嗎?我就左右開弓回敬你們這樣一對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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