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火鳳凰 | 上頁 下頁
一二


  總政治部宣傳處陶金熔設計做了一面「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女子宣傳隊」的紅旗,旗幟一打出去,婦女們紛紛要求參加。當時有規定,國民革命軍不能攜帶家眷,因而軍事頭目們的夫人、小姐都來報名,還有女教員、女護士、女醫生、女學生等等,組成了娘子軍隊伍,浩浩蕩蕩地隨軍出發了。

  在出發前夕舉行了一次婚禮,新郎是劉伯堅,新娘是王淑貞,時間是1927年4月。她的哥哥嫂子催促著她趕快辦喜事,她本人也急不可待地一再懇求。再加上隊伍就要出發了,時間緊迫,劉伯堅無可奈何接受了新嫁娘,也不談他擇偶的八個條件了。

  隊伍開拔前,新嫁娘王淑貞也主動報名,加入了女子宣傳隊。

  娘子軍歡欣鼓舞地高唱國際歌隨軍前進。路過臨潼休息之便,娘子軍們都跳進「貴妃池」沐浴,簡直是滿池子的美人魚,惟有我坐在池邊洗腳。大家都叫我脫衣服下水湊熱鬧,新嫁娘則譏笑我封建腦袋,而我有口難言。因為在出發前的動員大會後,我參加文藝表演跳舞時,就已經覺得身體有些沉重了,若是隨大家一道下水,她們豈不發現我的肚子不正常了嗎?在臨潼,我私下裡告訴劉伯堅,我已懷了他的孩子。

  前線士氣高漲,戰士一鼓作氣攻下豫西25個縣。劉伯堅告訴我說,總司令叫我去當洛陽縣長。我知道,這是劉伯堅的主意,他是擔心我腹中的孩子,不願意我在前線奔波。可是對於舊社會無官不貪的弊害,我深惡痛絕,我說:「革命者不做貪官污吏!」當時我這個21歲的黃毛丫頭心眼太直了,也太幼稚了。雖然朝會上馮玉祥批評了我的看法,說是「治理好一個縣,就能夠做國家元首」。但我還是拒絕當縣長,一心要隨大軍前進。

  我們在潼關駐紮半個月,每天清晨4點起床,和總司令部的秘書長何其鞏、總參謀長石敬亭、參謀長李興中等,以及總政治部劉伯堅、鄧小平、郭春濤、鄧飛黃、黃少谷、曾曉淵、陶金熔等,大夥兒齊集城隍廟參會朝會,聽馮玉祥講話。20分鐘後,我們就分成兩隊,騎馬到黃河邊演習南北會師。一隊往南,一隊向北,先到的南隊,在黃河邊廣場高呼:「國民革命成功萬歲!」北隊從黃河邊淺水灘踩水過河來和南隊會合,又一齊高呼:「南北會師萬歲!」

  演習畢,我們原隊回到城牆上,練習射擊。每天都把張作霖、吳佩孚的頭像打得稀巴爛,伯堅還教我一些普通軍事常識,例如炮聲隆隆中嘴不要閉緊,嘴唇微開就不會震聾耳朵。

  此外的時間,我們主要向群眾和士兵做宣傳工作,和戰士們一塊兒吃飯,同甘共苦。純樸的戰士們都很熱情地對待我們,他們很激動地說:「你們女同志也來參加革命,和我們一起上戰場,打倒賣國軍閥,打倒帝國主義。我們男子漢更應該上前線殺敵,死也甘心。」他們看見我們沒有碗筷,都爭先拿自己腰間掛的一雙竹筷,夾起他們吃的鹽水菜連同黑面饅頭給我們吃,還把自己僅有的一個搪瓷碗盛熱水給我們喝。

  兩周以後,我、謝葆真等一隊娘子軍,跟總政治部的同志們由黃河乘木船開往前線。經過陝州,先到一個大廟裡。這是一個臨時傷兵醫院,收容有2800名受傷士兵。廟門內的地上橫擺著一副白木薄棺材,旁邊躺著一個十五六歲的戰士,他的前額右邊突出著一個紫黑色的小包,據說裡面有一顆尚未取出的子彈。大殿兩廊的禪堂、飯堂裡裡外外遍地擠著傷殘士兵。後殿兩廊,也躺滿了受傷的人,有四個傷兵看見我們來送慰勞品,就挪動身體將他們自己蓋的被單扯來蒙住頭。和他們躺在一起的戰士說:「他們四個是敵人的傷兵,軍閥的幫兇。他們把我們打傷了,還在我們這裡享受醫療,要是再享受我們的慰勞品,想必不好意思嘍!他媽的!」我們揭開蒙頭傷兵的被單,問他們為什麼打仗?為誰打誰?他們難為情地說:「我們原是莊稼人,是拉壯丁拉來的,不跟他們走就要被打死。……」說著哽哽咽咽地哭起來了。在正殿那十八羅漢包圍著的大泥塑像夾道中間,擺滿了木板條,上面躺著重傷戰友,一看見我們,有的就伸出手來攔住我們說:「好同志,好姊姊,又看到你們了。」我們往裡走過手術室,窗前碰著我們娘子軍裡的女同志,她雙手捧著搪瓷盆,當外科大夫的助手。她是因醫院人手不夠,臨時借調來幫忙的。我們一連去了五個臨時傷兵醫院進行慰問。都是大廟宇,設備太簡陋。此後一想到那些傷兵的苦難,我就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是帝國主義、軍閥走狗造下的罪孽啊!

  四 暮雲深,別離愁

  半個月後,我們繼續向洛陽前進。戰爭中鐵路已經被破壞。我們行軍,除了步行,只有騎馬。我騎的是郭春濤牽來的一匹蒙古高頭大馬,我騎在它背上,顯得特別神氣。當騎到洛陽不遠的途中,這匹高頭大馬忽然發瘋般地興奮起來直往前奔。眼看就到洛陽城下了,我們部隊的戰友們,以為我是在和他們競賽,爭取先進洛陽城,大家就你一鞭、他一鞭炮打在我騎的馬屁股上,為我助威加油,鄧小平也興高采烈地揮鞭催征。烈馬狂奔猛跳,簡直前蹄朝天,馬韁也松脫了。我已氣盡力竭,不由得滾到洛陽城下路旁的石溝裡。從此我就成了傷兵,躺在洛陽城天主教堂裡,左腿血糊糊的。

  劉伯堅看見我的狼狽相,愁眉雙鎖,歎息說:「同志們的玩笑開得太厲害了!原來想加鞭讓你先進洛陽城,想不到跌壞了你的腿,咳!」

  到了鄭州,我們總政治部仍然和總司令部一起,駐紮在基督教的福音堂裡。當地老百姓好奇地在我們住處周圍繞來繞去。他們說,想瞧瞧女革命軍。並且傳說「西北進關來的女革命軍多麼厲害啊!勝仗都是她們打出來的」。

  敵人的飛機在黎明時來投炸彈,落在我們駐紮地的圍牆以外的菜市場,把我們的玻璃窗震壞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劉伯堅讓把我送進醫院。他天天來看望我,帶給我一些關於時局的消息。一次他帶來的一份報紙上,刊登了軍閥張作霖在北京殺害李大釗以及京津地區的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等消息,我趴在病床上緊緊抓住枕巾,痛不欲生,伯堅也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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