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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第十五章 為和平民主而呼號〗

  四十三

  一九四五年的八、九月間,沉寂了多年的山城鞭炮不絕,鑼鼓鼎沸,慶祝抗日戰爭勝利的大遊行持續了好多天。八月二十日沫若回到重慶,正碰上遊行隊伍,車輛簡直無法通行。從嘉陵江畔千百張揚眉吐氣的笑臉上,迭映出武漢獻金熱潮中老百姓慷慨激昂的面容,長沙大火中災民們疲憊絕望的神色,重慶大轟炸中受難者噴著怒火的眼光,……再回到眼前,多大的歷史變遷!歡騰的心潮在沫若胸中翻卷,他意識到了,歷史向東方的文明古國提出了新問題:抗日戰爭勝利之後應當向何處去?

  記得出國之前,曾與朋友們一同發表宣言,呼籲國民政府召開國是會議。蘇聯之行,沫若親身體察了一個國家若真正做到了人民當家作主,他們的「國是」必定是處處謀求增進人民的福利,在整個建國程序中完全體現了人民為本位。今天我們的「國是」應爭什麼呢?我們也要建國,當然也要以人民為本位,首先就在於爭取人民民主和自由。當他應邀到各人民團體和學校去作訪蘇觀感報告時,就以大量事實宣傳蘇聯人民在國家政權機關、生產建設和社會活動中的地位,以證明社會主義社會制度的優越。

  一天,沫若向中央大學的學生們作報告,多次聯繫我國社會現狀作對比,掌聲、笑聲一再淹沒他的話音。他說,此次蘇聯科學院的盛大集會,是「表現蘇聯的科學家文化工作者及埋頭苦幹的學者們莊戰時的貢獻,並不下於直接在前線的將士,同時也酬謝他們的成就。這正是做給各國科學家、學者們看,也是做給那些戰勝後的驕兵驕將們看,更是做給那些手拿刀槍壓迫人民的人看」。他的聲調越來越高亢而激昂,似乎有一種悲憤之情要爆發出來:「我們有這樣的一個好盟友、好弟兄做鄰,是應該處得很好的,多向他們看,多跟他們學,共同向和平建設的目標走去。否則,仍用槍桿壓迫人民,欺侮老百姓,就是破壞者,一切責任都應由他負,這也就是斷送了國家的前途。」年輕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激動的臉上,表示跟他同呼吸共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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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中大學生自治會之請講演「蘇聯觀感」,1945年11月5日《新華日報》。

  中國無疑地是勝利了,但這勝利好象是瘧疾初愈,還沒有斷根,有點保不定什麼時候會再發寒戰。果然,時過不久,山城又恢復了往日的面貌,人們的笑臉也變得陰沉了。蔣介石派遣的接收大員滿天飛,一手攫取了勝利果實,居然下命令不准新四軍、八路軍受降,並唆使閻錫山進攻上黨解放區。新的內戰危機迫在眉睫,人民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沫若覺得「天玄而地黃」。用什麼來醫治「時代瘧疾」呢?「便是民主團結與和平建設,要用這藥劑來徹底消除法西斯細菌,天地也才有澄清的希望」。為此,他支持原《救亡日報》改名《建國日報》在上海復刊,著意宣傳和平民主建國的思想,提醒廣大人民群眾「安不忘危,在陶醉于勝利的時候,我們可不能忘卻了建國大業的艱巨」,須知保證了勝利並「不一定能夠保證和平」,因而「希望全國同胞共同惕勉」。此時友輩居渝者都想轉移陣地,渴望早日東下,上海灘的朋友們亦期待他重赴春申,可他個人頗想暫留蜀中,因為這裡的鬥爭一時還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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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玄黃·天地玄黃》
  《復刊之辭》,1945年10月10日《建國日報》晚刊。

  艱難時世,人們寄希望于國共兩黨和談。聽說毛澤東將親自和周恩來、王若飛來重慶與蔣介石進行談判,沫若既欣喜又焦慮,誰不知道蔣介石向來是個背信棄義的大流氓、毛澤東此行會不會有危險?八月二十八日,沫若偕同立群前往機場,在人群中翹首歡迎延安來客。毛澤東從一架草綠色的軍用座機上走下舷梯,沫若一眼看出那偉岸的身形、溫和的臉、明淨的額、深邃的目光,和十多年前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今天的衣著不同:身穿一套半新的藍布中山裝,頭戴深灰色的盔式帽,似乎顯得更加精神。他伸出那雙寬大的手掌,和沫若等人一一握過,眼睛裡充滿問候和關切之情。可惜時間短暫,沫若無法傾訴胸中的千言萬語,他堅信當此國家處於兩種命運、兩種前途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毛澤東一行必將作出無可估量的貢獻。

  毛澤東深入虎穴,重慶人民歡欣鼓舞,同時也惦念著他的安全,尤其是文藝界熟悉他的一些人士更不放心。沫若瞭解朋友們的心意,特邀大家到他的寓所來聚會,請恩來闡述這次和談的意義,說明毛澤東此行擊破了國民黨的陰謀,使我們在政治上、道義上都處於有利地位。恩來還指出談判過程中可能會出現重重困難,沫若點頭表示有思想準備。

  九月三日,沫若接到通知,說是下午毛澤東要到天官府來看望各界人士。朋友們喜出望外,奔走相告,等待幸福時刻的到來。不湊巧的是,勝利大遊行的隊伍堵塞了交通,聚會地點只好臨時改在毛澤東的住處。沫若和立群趕到紅岩村,小客廳裡鄧初民、翦伯贊、周穀城、馮乃超等人已在座。周穀城操著很重的湖南口音先問毛澤東:「過去您寫過詩,現在還寫嗎?」毛澤東風趣地回答道:「近來沒有那樣的心情了。從前是白面書生,現在成了『土匪』了。」一陣哄堂笑聲過後,他接著說:「要說寫詩,應當問我們的郭老。」他轉過身來,向坐在他左側的沫若說:「你寫的《反正前後》,就象寫我的生活一樣。當時我們所到的地方,所見到的那些情形,就是同你所寫的一樣。」沫若微笑著,他想起去年毛澤東給他的信,其中也有這樣的話。確實,辛亥革命是「不成熟的資產階級革命」,其失敗的結局當然「不可避免」。現在主席舊話重提,言下之意,好象是說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革命絕不會重蹈他們的覆轍。這時毛澤東又在分析抗戰勝利後的時局了,記得去年他在信中也曾說「此次抗日戰爭,應該是成熟了的」,果如其言,抗戰很快就取得了勝利。而今他又在預言和平總是要來到的,然而要達到目的是很不容易的,這也一定不會錯。沫若看到主席用的是一隻舊懷錶,於是會後便把自己手上的表抹下來送給了他。毛澤東非常珍視這件禮物,後來曾多次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談起這件事。他生前一直戴著這只表。這次國共雙方直接參加談判的,一方是張群、張治中和王世傑,另一方是周恩來和王若飛,美國大使赫爾利則作為形式上的仲裁人。會談的主要內容有國大問題、軍備問題和地方政權問題。連日來,沫若頻頻與毛澤東等人接觸,知道會談很不順利,國民黨一開始就毫無誠意,中共方面一再作了讓步,會談紀要方始形諸文字,然而蔣介石看了之後,非但不肯簽字,反而推翻了一切。接著赫爾利也藉故飛回美國去了。直到十月初才又恢復談判,幾經周折,雙方終於同意結束以前的內爭,準備召開黨派會議來共商國是。十月八日晚,張治中以政治部長名義舉行陪都文化界招待會,實為毛澤東餞行,郭沫若亦應邀出席。會上,毛澤東在簡短的致詞中強調「和為貴」……,沫若感動極了,他覺得共產黨的領袖「為了中國的和平,為了中國的民主」,「盡了多麼大的誠意,冒了多麼大的風險,受了多麼大的委曲,忍了多麼大的犧牲」,的確做到了大公無私,仁至義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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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立群:《難忘的往事》,1979年1月1日《人民日報》。
  齊得平:《誠摯的友誼》,1985年8月《郭沫若研究》第1輯。
  《撕毀了「黃金時代」》,1948年10月10日《華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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