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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屈原之投江,實由於當時不甘忍受楚國之沉淪現象,並非如一般批評屈原是工愁、牢騷而自殺。他確是一個有民族氣節的詩人。」「旋轉乾坤又一年,沖濤破浪似行船。」一九四一年對郭沫若說來,也是面臨嚴峻考驗的一年。一月四日,新四軍奉命在由涇縣向茂林北移途中,遭到國民黨軍隊包圍襲擊,軍長葉挺被俘,副軍長項英遇難,除千餘人突圍外,其餘均壯烈犧牲,此即「皖南事變」。蔣介石竭力封鎖消息,同時反誣新四軍「叛變」,然而事實真相是掩蓋不了的。十八日,《新華日報》發專稿報道「皖南事變」的消息,稿子臨時被國民黨當局抽了下來。眼睜睜看著報紙開了「天窗」,周恩來怒不可遏,即奮筆題詞補了空白:「為江南死國難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那天沫若拿到報紙後,心情特別沉重,悶坐在辦公室裡一言不發。許久之後,他突然抽出一迭白紙,揮毫疾書,將恩來的題詞抄了一張又一張,交給文工會的同志說:「幫我貼到外面去,貼到街頭去!」這樣悲憤的心情,一時難以平靜。之後兩天,他看到丁正獻在拓印木刻新作《為江南死國難者志哀》,刻的是一群工人知道「皖南事變」這一消息後的憤懣與悲痛。沫若隨手拿起一張,凝視了片刻,立地在這張木刻畫邊上題了一首七絕:

  江南一葉奇冤史,萬眾皆先天下憂;
  淚眼揩幹還苦笑,暫忘家難賦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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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1941年5月31日《新華日報》報道。
  見丁正獻:《從〈洪波曲〉談起》,《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4期。

  「悵望江南餘隱痛」,事隔不久由此又發生了一件惱人的事,政治部特務連竟把原孩子劇團成員、現已參加文工會工作的李少清抓了起來,說是因為他在文化工作委員會為新四軍死難烈士募捐。沫若得知後,立即掛電話給張治中,忿忿地說:「一個青年,為新四軍募點錢,犯什麼罪?值得抓起來嗎?……你快給我放出來!」張治中支支吾吾,沫若更加惱火,聲音也更大了:「我手下的人如有問題,責任在我。要關就關我!要槍斃就槍斃我!」張治中沒法,只好釋放了李少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當文化工作委員會的同志們進一步向廣大人民群眾宣傳「皖南事變」事實真相,無情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陰謀的時候,張治中趕到三廳訓話,長達三小時之久,除了說明新四軍事件完全是所謂「軍紀軍令」問題之外,中心內容有兩點:一是說政治部中其他的部門認為文化工作委員會是「租界」,因為這裡面有的是左翼作家,都是黨外人,即不是國民黨黨員;二是他主張取消「租界」,即請大家都加入國民黨,這才是真正擁護三民主義。大家傾聽了張部長的講話之後,由主任委員郭沫若起來答覆,他很坦白而誠懇地說:「加入國民黨本來不成問題,我自己以前也做過國民黨的黨員,不過為三民主義而奮鬥,重在行動上實際上執行三民主義,形式上的加入不加入,並不是重要的問題。這好比,相信佛教的不一定做和尚,做和尚的不一定都是相信佛教的。」接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至於『租界』云云,各委員受寵若驚,被稱為『左翼作家』,左翼作家是馬克思主義者,但在另一方面又被加上『開闢租界』的罪名,一變而為帝國主義者!」最後他表示:「我已經感到幹不了了,就來請部長『收回租界』罷。」結果張治中無言以對,十分尷尬。這和尚妙喻,曾在陪都文化界傳誦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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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韜奮:《郭先生的和尚妙喻》,見韜奮出版社1946年10月版《抗戰以來》。

  「皖南事變」後,中共南方局為防備「四·一二」事件的重演,堅決執行了「隱蔽精幹、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有計劃地迅速疏散力量,從重慶撤離一批文化人去延安以及香港和桂林等地。田壽昌即將奔赴桂林,沫若特地抱了漢英陪他過江春遊。他們到南山試馬,沫若抱著孩子從馬上跌下,有人問:「你能再騎嗎?」「為什麼不?」他又躍身上了馬背,向著崎嶇的峰口馳去。他們接連玩了三天。三月六日晚,沫若和立群為壽昌餞行,飯後題贈七絕一首:

  南山昨日事春遊,並轡江邊君興道。
  伏櫪何能終老此?長風萬里送驊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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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集·送田壽昌赴桂林》

  跋語中有「壽昌……乘舟東下,將永別矣」,壽昌覺得後面一句不妥,要他改過來,他笑了笑,才將「永」字塗去,改成「暫」字。

  山城霧重,隨著一批進步力量被迫撤離,曾有過的一點抗戰氣氛也消失了,一時間各種活動都處於停頓的狀態。留在重慶的郭沫若,則按照周恩來的指示,領導文化工作委員會的同志們「勤業、勤學、勤交友」,在活動的方式上注意了有所節制,以保存力量,準備開展新的鬥爭。他極為欽佩恩來做任何事都那樣穩健周密、認真細緻,有恩來在,他就定心、舒坦得多。他寫信給已去香港的夏衍,說:「我們這裡幸虧還有一塊小小的『租界』,頭上,還有一棵擎天大樹。」的確,在文化工作委員會這塊小小的「租界」上,沫若正依傍恩來這棵「大樹」,醞釀與國民黨反動派作一次前所未有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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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夏衍:《知公此去無遺恨》、《人民文學》1978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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