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郭沫若傳 | 上頁 下頁
七〇


  十月中旬沫若重又回到沙灣。在家守喪期間,獲讀長兄橙塢負笈日本時所作詩文,今由大嫂裝訂成冊,囑為題識。沫若捧讀再四,往事歷歷在目,不幸自北平與大哥分別,竟未能再謀一面,自己之有今日全是出於他的栽培,不意毫未報答就從此永別了。思今感昔,不知涕之何從,率成一律,恨不能重得先兄斧政:

  連床風雨憶幽燕,踵涉重瀛廿有年。
  粗得裁成蒙策後,愧無點滴報生前。
  雄才拓落勞賓戲,至性情文軼述阡。
  手把遺篇思近事,一回雒誦一潸然。

  葬罷父親,十二月初,沫若偕立群和漢英離別家人啟程返渝,張瓊華把他們送到了嘉州城。飛機起飛了,天上的人在俯看淩雲山麓的蘇子樓,感歎「風景尚無大殊,而餘年則將屆知命矣」,地上的人則在凝視飛機遠逝的方向,久久不願離去……

  三十五

  一九三九年冬,蔣介石命令胡宗南部進犯邊區,開始掀起抗戰期間第一次大規模的反共高潮。在這種情況下,第三廳也跟著受到了更多的擠壓、阻撓、刁難和破壞。蔣介石越來越感到三廳是紮在他內臟裡的一根釘子,但又不好明目張膽地拔除,於是唆使賀衷寒、張厲生等人嚴加監督和控制。他們乘周恩來和郭沫若暫時離開重慶之際,脅迫三廳全體人員加入國民黨。陽翰笙和馮乃超覺得事態嚴重,在趕忙寫信向沫若彙報的同時,又立即派人去樂山向沫若面陳一切,請他火速返渝,

  沫若回到重慶的時候,三廳的形勢正劍拔弩張:國民黨頑固派見三廳人員不肯就範,便又使出一招,他們揚言有人告發三廳偷運共產黨的宣傳品,因而在一天深夜,賀衷寒親自帶領了二十名嘍囉來三廳搜查堆棧,連準備包裝上車準備第二天運往前線的書報,也都被一一打開檢查,結果卻沒有抓到任何把柄。沫若獲悉後暴跳如雷,嚴詞斥責,並再一次提出辭職以示抗議。鑒於三廳的社會影響和郭沫若的聲望,國民黨頑固派感到十分棘手,既不便於公開撤掉這個機構,也不便於公然批准廳長掛冠離職,而且連強令三廳人員加入國民黨的事也只好暫時收起。

  第三廳在頑固派的不斷威脅中掙扎著,郭沫若在凜冽的寒風中呼嘯著。「不入虎穴焉得子,豈得甘心羊兔馴?」沫若充分利用一切機會,有理、有利、有節地與國民黨反動派周旋。一九四 〇年一月《新華日報》創刊兩周年紀念,他借題詞表達了廣大人民群眾的願望和呼聲: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連話都不讓老百姓說,那是很危險的事。反之,能代表老百姓說話的,那力量也就比長江大河還要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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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贈影片《塞上風雲》攝製組,見沈基寧:《郭老與電影》,《大眾電影》1979年第6期。
  見1940年1月11日《新華日報》。

  在這動亂的年代,文人的氣節至為重要。眼看汪精衛在南京成立了偽「國民政府」,又聽說過去創造社的同人張資平也墮落為漢奸,沫若覺得可恥而又不免有些可惜,這些曾經共事或共社過的朋友,如此經不起磨難,居然成了歷史的罪人!他想到了流落異國他鄉的郁達夫,去年還曾聽人談起他發表《毀家詩紀》,現在不知情況又是如何?三月間,在文藝界的一次集會上,沫若又與老舍(即舒舍予,1899—1966)、王昆侖、施誼、陽翰笙等人談到郁達夫,出於對朋友的共同思念,當即聯句合成一首五絕寄給他,沫若還在詩下附了幾行文字:

  莫道流離苦(老舍),天涯一客孤(沫若)
  舉杯祝遠道(昆侖),萬里四行書(施誼)

  達夫:詩上雖說你孤,其實你並不孤。今天在座的,都在思念你,全中國的青年朋友,都在思念你。你知道張資平的消息麼?他竟糊塗到底了,可歎!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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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信均見鬱風:《三叔達夫》,《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1期。

  達夫收到詩和信後十分感動,信中的最後一句話證實了張資平甘心附逆,引起他深深的感慨,特作《文人》一篇刊載於《星洲日報》,喟歎「文化界而出這一種人,實在是中國人千古洗不掉的羞恥事」,認為「失節事大,餓死事小」。同心同德的沫若和達夫,真不愧為「孤竹君之二子」!

  正因為郭沫若志節堅貞,國民黨頑固派對他監視就更加嚴密,只要有機會可以誹謗,絕不願意放過。陽春三月,沫若與友人衛聚賢相約去生生花園找漢磚,未成,便一同擺渡去嘉陵江北岸賞風光。他們偶然在一農家的牆根處發現了許多鑄有「富貴」、「昌利」字樣的磚塊,不一會又在一對已經開了的石槨外面也看到有這樣的磚塊,不由得驚喜異常:這不是正要尋覓的漢磚嗎?消息傳到了馬衡、常任俠等考古學家耳裡,他們與沫若相商,擬訂了試掘善橋漢墓的計劃。連日試掘的結果,得鐵劍、土偶、陶盂等多件,證明確系漢時文物。又見許多「富貴」磚,一端且有「延光四年七月造作牢堅謹」等字樣,足證此為漢磚無疑。沫若親自拓墨,並作舊體詩《題富貴磚拓墨》、《題延光磚》多首。

  「富貴為何求,尼父願執鞭。今吾從所好,乃得漢時磚。」沫若與友人試掘漢墓,本是出於所好,而且最後將出土文物都函請內政部處理,不料中央社卻別有用心地發了一則消息,假借古物保管委員會負責人之口,聲稱「此次發掘與規定手續不合」,「已由該會函請江北縣政府查明保護;一面函郭沫若等暫停發掘,並查詢經過詳情」。照這樣看來,郭沫若豈不成了盜墓者了嗎?顯然,有人妄圖借此把他推上審判台。沫若立即在《大公報》上發表《關於發見漢墓的經過》,戳穿了他們的無恥讕言,並帶有譏諷的口吻說:

  漢墓的發現,並不始於這一次,很榮幸的是這一次

  的發現卻引起了委員會諸公的「注意」。我很希望這「注意」能夠加強而且持久。嘉陵江下游兩岸到處都是漢墓,以前為築路或建屋,不知毀滅了多少。前天我曾到紅崖嘴,看到金城銀行所準備建設的新村。那兒正在平地基,築道路,無心之中又發現一座被毀了的漢墓。因此,我更切實感覺著古物保管委員會的責任實在重大,而這會的陣容實在是有恢復起來的必要。僅僅保管著幾條規則或規定,那是不夠的。勿謂古物無補於抗戰,實則乃發揚民族精神之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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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宋叢:《郭沫若題富貴磚拓墨詩》,《社會科學輯刊》197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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