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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仕在北洋·幕府二十年 第四章 吹牛安天下(4)


  李鴻章深歎:「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孔聖人說得太好了,朝聞道,夕死可矣。」慶王見二人於公務緊迫之暇,竟好整以暇地談起易道玄學來,趕緊插口說:「此非朱熹之白鹿洞。咱們還是談外交問題,請湯生明示,以免臨陣倉惶。」辜鴻銘侃佩而談,說:「要割讓我國領土、瓜分中國,則誓死和聯軍作持久戰。在所不惜,絕對不可示弱,此為和談中不必討論的條件,此是一。如果各國索取賠款數額過大,中國人擔負不起,他們必進而要求以中國海關、鐵路、礦山、郵政等作為抵押,並准許他們派人直接監督執行,把中國變為半殖民地,永絕復興之望,則堅決和聯軍抗爭到底,絕不能讓步!不必言和,此其二。除此兩條,我們就樂於與聯軍議和。這是關乎國家存亡的大原則,大是非,絕對不能退讓的!未知兩位大人以為如何?」

  李中堂突現病容,似頗有憂戚。辜鴻銘心想,李中堂辦外交多年,向以老謀深算著稱,從未有如此激動之情。難道今天真是為之心動,頗為躊躇了麼?辜鴻銘的心懸了起來。

  慶王趕緊說:「就這麼定了,單等瓦德西的回音了。咱們到此為止,各自休息去吧!」辜鴻銘搶過話頭說:「我這就回寓所。瓦德西今晨和我商定,已經前去會見意大利等國公使。如有佳音,再向,兩位大人報告。」

  慶王連說:「好,好!」

  第三天早晨。瓦德西來到辜鴻銘寓所,告訴他:「意大利公使對我說,英、法、俄三國公使昨日同到意大利使館,除會商要求清政府懲辦罪魁不能放寬外,又提出賠款數字——七億兩銀子,徵求同意。意大利公使表示一切願隨諸國驥尾,遵照本統帥決定行事。」

  瓦德西接著說:「奧地利公使同樣表示完全支持我。奧地利公使還說:『狡哉,俄人!他們提出非李鴻章不能言和,又提出七億兩驚人的巨額賠款數目。他們自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借此賠款之機,使中國精疲力盡,國力全耗,喪失抵抗能力,然後,再玩弄李鴻章。威逼利誘,使那位談判桌上的傀儡——中國的宰相重掌揆席,俯首貼耳,老老實實。再由總理衙門偷偷摸摸暗地裡正式批准已經失敗的中俄密約,獨據東三省。可惜!英、法二國公使只知利慾薰心,關心自己兩國軍隊不能深入江南五省腹地,瓜分中國,便掉過頭來,甘願作俄使手中的木偶,向中國大索賠款,而不知俄國人正暗暗得意,齊聲自。賀:我們勝利啦!當年貴國和美、意二國公使與敝國公使首先警告清廷,俄約萬萬批准不得,良苦用心與努力所獲之成功,眼看就要付諸流水了。中國可悲啊!英、法二國也太可笑了!

  「美國公使也表態說,『總帥的意思和本使完全相同,不能向中國索要這麼一大筆賠款。眾所周知,中國四億人民皆掙扎在饑餓之中,如何承擔得了如此巨額的賠款?倘因此激起全中國人民的憤怒,團結一心,在各省督府率領之下,和聯軍作持久戰爭,聯軍如何支撐得了?何況江南五省已作互保,早做好戰鬥準備,張之洞、劉坤一二位總督,對外熟悉各國國情,對內又孚眾望,不能與榮祿之流同等看待。其屬下,勇敢善戰的將軍,不知有多少,大戰爆發之後,前途不可樂觀。早先,在反對中俄密約時,除法蘭西站在俄國一邊,不肯出面參與外,英、日二國公使和我們四國公使採取同一態度,而且比我們四國公使態度還要激烈。又有江南人民在張之洞、劉坤一的領導下的強烈態度,中俄密約遂作罷。現在,令人遺憾的是,英國公使居然與俄羅斯公使攜手合作,向中國訛詐七億兩銀子!英國人如此見錢眼開,令人齒冷。本使已完全拒絕了他們的提議,決不讓英、俄二國牽著鼻子,與中國展開一場無休無止的、徒令俄羅斯快意的戰爭!』

  「日本公使一見面,也直截了當地說:『七億兩賠款不能減少,如果俄使想耍花招,複簽中俄密約,侵吞東北三省,本使堅決反對!』我將意、奧、美三國公使的見解轉述後,日本公使表示:『本使願對意、奧、美三國公使的意見加以考慮。』辜先生不必擔心,我只是急於讓你知道進展,你就靜候佳音吧!我告辭了。」

  他一陣急談,不容辜鴻銘提問,已說得一清二楚,說完後,便匆匆離去。辜鴻銘馬上趕到李鴻章府上,尋思著能碰到俄使最好,當面教訓他們一場,俄國皇儲還沒有他那般驕橫。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身著便衣,根本不可能會見外國公使,就是改著官服又能如何?品級低下,根本沒有資格、沒有機會同他們會見。當下就打消了同各國公使見面的念頭。急急步入李鴻章起居室,見慶王早已前來探視病情,李鴻章斜依臥榻,病容滿面,這一番奔波,心思耗竭,也難為了他。李鴻章強支病體,說:「剛才俄使前來,告訴我聯軍已提出賠款數額為七億兩銀子,由於他拼命反對,才減少一億兩,降為六億。再減少是不可能的了。」

  辜鴻銘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當即應說:「中堂好好休養,別聽俄國人的鬼話。事實上,提出索取七億賠款的正是俄使,其次是英、法二使,堅決反對的人是德國的瓦德西元帥和意、奧、美三國公使,日本公使也答應考慮了。」

  接著,辜鴻銘將瓦德西會見意、奧、美、日四國公使所取得的進展告訴了李鴻章。李鴻章聽後,心中有所放鬆,說:「這麼大一筆賠款,我國如何拿得出?只是沒有割地之憂,看來此番過後,我國當致力於國家經濟的振興,不能再折騰了。」

  言下大為憂慮。辜鴻銘說:「請中堂不必過分憂慮。討要多少銀兩,自然是他們開口,給多給少卻也在於我們。」

  李鴻章卻憂心忡忡:「唉,徒托空言,我國虛耗日久,難啊!」

  辜鴻銘卻信心十足:「我們實力業已在握,中堂勿庸憂疑。」

  「什麼實力?」

  「中堂大人精通圍棋,為何昧於外交?圍棋無眼,即是死著,全盤皆輸。今聯軍八國,已有五國反對,尚僅三斟堅持,眼位已做出,何愁我們輸棋?」李鴻章聽他說得有理。但卻又說:「七億,他們會反對。六億,卻都贊成了。」

  「那不過是俄國人的詐人之計,謊言而已,沒有的事。」

  「何以知之?」

  辜鴻銘一板一眼地說:「瓦德西尚未會見英、法、俄三國公使,怎麼能說都贊成了呢?所謂都贊成,必是他們八國公使聯名請你到總理衙門,由瓦德西率領,當眾提出。俄使不過以私人身份來拜見中堂,如果消息傳揚出去,必招致各國公使的質問。中堂為何還信他的鬼話?」

  李鴻章沉默半晌,沒再說話。辜鴻銘心想,看來傳言是實了,中堂大人多半想給予俄國人在東三省的好處,以他們制約其他各國。唉,癡人說夢啊!這時慶王奕勖說話了:「你休息吧!反正哪國公使也不可能以個人名義強迫我們簽約。俄使若是再來,但與他虛以委蛇,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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