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風雨半支蓮 | 上頁 下頁
七六


  還記得嗎?1961年暑假,那時你十歲,我在我勞動的西郊農場白家疃果樹隊旁邊租了一間民房,將你兄弟二人接到那裡,讓你們到山上遊玩和看我們摘果子。那個夏天你們吃足了鮮果,也領略了大自然的風光,也天天得到了媽媽的呵護,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假期。媽媽從來沒有捨棄過你啊!

  媽媽沒有一天不惦念著你,雖然在你插隊20年中沒有親自來看你,但派了你弟弟建一去看你,並以我窘迫的處境解決你的困難。

  在你遠走20年中,我沒有去看你。前十幾年是因為我處於困境,沒有行動的自由。即使我去看你,以我當時的身份你也不一定歡迎。後十幾年我重新得到了人的尊嚴,我要奪回失去為祖國做貢獻的20多年,日夜爭分奪秒地奮鬥,也就忙得抽不出時間去看你。你妹妹春歌1984年10歲在小學時,就寫過這樣一篇作文:現一字不改的將其原文抄錄如下,以便你真切地瞭解我當時的狀況。

  爭分奪秒的人

  多少個星期天,媽媽答應帶我去玩,可從沒有兌現。上個星期六晚上,媽媽說:「明天一定帶你去玩。」我高興極了,夜裡都夢見我和媽媽在北海公園划船……第二天,天濛濛亮我就起來打扮得整整齊齊準備和媽媽去玩。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響了,可恨的電話鈴聲把我的願望打斷了,原來是京劇昆曲協會的同志說少兒藝術團的預演改在禮拜天上午了。於是媽媽對我說:「我不能帶你去了,要去審查節目,下午再去吧。」說完背著書包匆匆地走了。我的心當時冷了一半,臉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我擋住媽媽說:「別去了,就這一回。」「這是大事,能不去嗎?」媽媽說。我的眼淚流下腮邊。「你先在家畫畫,下午再帶你去。」媽媽親著我的臉說,說完連忙出門走了。

  我一邊畫畫,一邊等待著那歡快的下午快點到來。鬧鐘指到下午一點了,媽媽還沒有回來,我著急了,正在這時媽媽推門進來,「媽媽,咱們什麼時候走啊!」媽媽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卻講起少兒藝術團演出的熱烈情況,還說我一定要趕快把這個情景寫成報道宣傳出去,說完話她就埋頭寫稿去了,她寫好了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的願望又破滅了。媽媽安慰我:「晚上我帶你去街心公園散步去。」

  晚飯還沒有吃完就來了兩個阿姨和媽媽研究工作,還送來一大堆新出版的《京昆通訊》。客人剛走。媽媽喊了我一聲,我想著這一定是要帶我散步去了。沒想到媽媽對我說:「你來幫我改改《京昆通訊》上的錯字吧!」改完錯字已經晚上九點了,她催我上床去睡覺,她自己坐在桌前寫起劇本來了。

  雖然今天我去玩的願望沒有實現,但我不怪她,因為她的工作太忙了,真是一個爭分奪秒的人。

  除了忙工作,我還要照料病危的老母——從小照顧你愛你的外婆,她老人家常念叨著你,可直到她去世你也沒有回來看她一眼,我知道你也很忙,從來沒有怪過你。

  同在一方天下,卻又難得溝通,這幾年我先後給你寫了幾封信表達我的思念,不知你都收到否?

  「寄語強兒一

  咫尺天涯,雖難相見,兒幼時形影,常浮現眼前。母方十九,兒即誕生。常抱兒院中日浴。陽光撫兒,肌膚鮮潤。母最愛握摸兒之小腳,通紅如玉。一日,兒乳瓶落地,四分五裂。兒父即刻奔街購買。見書生也識人間煙火,母甚為感動。美好家庭,偏遭風暴,使兒難與父母團圓,常懷無家之痛。人生從來多變,想兒成年早已理解,不再鬱悶於心。兒今五十有一,望善自珍重,時刻不忘鍛煉身體,在母有生之年,得以相聚。

  母草於2002年8月11日兒生日之際」

  「寄語強兒二

  1953年5月6日,兒弟建一,於東單市委醫務所誕生。兒與「大大」(李姆)提食盒送雞湯至。兒大頭方臉,高不足一米,著古銅色毛衣,藍工裝褲,敦敦實實,憨厚可愛。母拉兒之小胖手,吻兒寬額。兒輕輕走至弟小床前,撫弟頭親弟小臉,儼然兄長狀。其時兒方兩歲,此情此景,猶歷歷在目。如今人皆亡散。汝弟英年病逝,汝則自陷囹圄,每念及此,涕淚盈眶。奈何!世事無常,難以預料,好在母歷經滄桑,習有自控之力。只望吾兒博覽群書中,全面認識社會。常讀書需保護視力,千萬勿用之過度。平衡勞逸、運動,持之以恆。汝外公明年一月中旬滿百,為吾後輩之楷模。暫且擱筆,改日再敘。

  母2002年10月8日」

  「寄語強兒三

  汝兒時一件趣事,常湧現母眼前,每使母展顏竊笑。兒于北海幼兒園時,一日下午,忽接市委行政處電話:『幼兒園十幾個孩子失蹤,現在正派人四處尋覓。』機關裡年輕的母親們,包括汝母,一陣驚惶,但只得靜侯消息。黃昏時分,在辦公室等待的母親們,被告知:『在景山後街遇見那些走失的孩子,正晃蕩街頭,現已接回幼兒園,各位放心回家吧!』假日吾去幼兒園詢問你們失蹤原委,方知為首肇事者有吾兒。在母的追問下,兒道出淘氣經過:『一天到晚在幼兒園太悶了,我們想逃出去玩玩。我們商量等哪天午睡時,阿姨出房後我們就溜。那天午睡,我們假裝睡覺了,阿姨就走出我們房間去休息。跟著我們就悄悄起床,輕輕開房門溜出,從通北海的後門,進了北海公園。在公園沒人管,我們玩得很快樂,打水飄,轟小鳥,一邊玩,一邊走,到了北海大門口,我們真不想回幼兒園,回家吧!可又不認識路。有個小朋友說他記得去他家的路,那就上他家去吧!走到景山那裡,就又不知怎麼走了,正在東張西望時,叔叔、阿姨就看見我們了。』母說:『要不是機關的叔叔阿姨找到你們,還不知要出什麼事呢?』你卻答曰:『那我們就當魯賓遜吧!』母不禁為汝天真幼稚的想法噗嗤一笑。

  母2002年11月20日」

  「寄語強兒四

  沒有得到你的覆信,可我還是要寫,這是母親對你的思念。你五歲左右,母常於休息日給你和你弟弟講讀小人書,也就是連環畫。有次講到嶽飛的故事,母故意逗你:『你看嶽飛從小就很懂事,長大成了英雄,你行嗎?』沒想到你哭了,哽咽著說:『我還小啊!』你從小生活在知識分子家中,我繼父,你喊爺爺的黎錦熙,是著名學者,毛主席在長沙一師讀書時的的老師;你父母是市委領導機關的幹部,都是從事腦力勞動的。一日,我們共同走出家門,看到工人們正在大門口搬運木材,我對你說:「你長大也當工人吧!」你反駁道:「不!」「為什麼?」「你和爸爸怎麼不當工人?」那麼現在你又受了誰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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