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風雨半支蓮 | 上頁 下頁 |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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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對革命的「崇拜」 北平初解放,我對革命充滿激情,不上學了,急忙出校參加工會工作,以便深入工農兵的生活,做個革命的文藝兵。換上幹部服,買了個特大號的軍用背包,整天背著,似乎隨時準備出發。對革命英雄也是崇拜之極,導致了我後來愛情與婚姻上的悲劇。 暑假我報名參加暑期工人教育工作,到北京市總工會報到。被派到北京被服廠宣講「從猿變人」的社會發展史。當時參加宣講的有比我年長的甘英,她熱情洋溢地宣講,還幫我備課,助我完成任務,當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北京市委副書記劉仁的夫人。工人們也因為從宣講的新知識裡開闊了思維而興奮。彼時真使我我感到革命同志間和置身於群眾隊伍中的朝氣與溫暖。暑期結束後,學校黨組織叫我回校,我要求留在工會工作,不肯回去,市總工會也需要幹部,歡迎我留下。學校黨組織向工會組織部告狀了,雖然我留在工會宣傳部了,但工會組織部一位副部長找我談話,批評我無組織,無紀律,因而延長我半年轉正的候補期。 1950年初,工會宣傳部派我到石景山鋼鐵廠參加工人教育全市性的試點工作兩個月,我很好地完成任務,在《業餘教育通訊》上連續發表談經驗體會的文章,也受到大家的讚賞。在候補期延期結束之日,市工會將我轉為正式中共黨員,我樂得心花怒放。 領導工人教育委員會試點工作組的負責人是中共北京市委宣傳部的查汝強,查汝強雖然也穿著灰布大棉襖,同吃著大鍋飯,但他卻有著與眾不同的特點。他身材修長、風度瀟灑,白皙方正的臉盤上有著希臘雕塑似地端正的鼻樑,特別是他那帶有鼻音的江南口音很好聽,他對問題簡明而清晰的分析,反映了他頭腦的敏銳。他是清華大學英語系的高才生,更令我感到神奇的是他有一段不平常的歷史。當時他雖然只有25歲,但已經是老革命了。他14歲參加了新四軍,17歲被派往蘇北某縣任中共縣委書記,皖南事變中被捕,沒有暴露中共黨員的身份,由他的地主家庭保釋出獄,到上海聖約翰中學讀書。而後到清華大學外語系上學。表面上他是個文靜的老實學生,實際上他是被中共地下黨委任命為當時清華和燕京兩個大學的區委書記,是學運的中層領導人之一。他的這一切深深吸引著我,我覺得他是那麼的完美,既是革命英雄又是年輕英俊的知識分子,查汝強的眼神也頻頻流露出對我的默默的鍾情和傾慕。他使我一時淡漠了那位早已走進我夢幻小屋的王子——我高中的同學張守誠。 石景山鋼鐵廠工作告一段落後,我隨工作組回到城裡的暑期教育委員會,辦公室就設在天安門東邊王府井西邊的南池子街25號院內。 一個傍晚,查汝強約我到附近的勞動人民文化宮後河沿散步。透過樹枝灑下的夕陽,仿佛像團火灸烤著我的心。瞧著鱗光閃耀的河水,心裡掀起波濤。一面走一面揪著拂面的柳絲,想著查汝強可能要提出自己最希望但也是最害怕的問題。希望的是能得到這個「完美形象」的垂愛,害怕的是怎能捨棄占住心房達4年之久的張守誠。我陷入深刻的矛盾中不能自拔。守誠是我在蘭州上中學時的同學,他高中畢業到上海商船學院學航海,學習優秀,品德高尚,體格健美。我們離開後,一直通信相戀。為了我,他毅然放棄了去國外深造的機會,更將國民黨校方讓他去臺灣的要求置之不顧。為了我,也是受我革命宣傳的鼓舞,他積極地配合入滬的解放軍維護輪船航運的工作。跟著,他響應中共黨的號召參加了人民海軍。對我如此鍾情又積極向上的人又怎能捨棄呢?正當我心裡鼓點亂槌時,查汝強突然雙手扶住我的肩膀面對面地說:「我喜歡你,你咧?」難題果然出了,怎麼辦?這時我已在不知不覺中,把摘下的那根柳絲的柳葉捋到枝頭成為一個綠色的小球了。小球隨著柔軟的裸枝閃忽閃忽,仿佛我那顆搖晃不定的心,不知說什麼好,無語。查汝強以為我害羞,把手從我的肩上放了下來,握著我的手說:「你對我有什麼看法?」我吞吐地說:「你很好!可是……」查汝強敏感地問道:「你有朋友啦?」我點點頭,扭過臉哭了,哭得很傷心,為誰?說不清。查汝強問:「在哪?」「在上海當海軍。」查汝強收回了他激情的手。二人默默地回到辦公室和各自的宿舍。 從此查汝強臉上失去了歡笑,本來白皙的面頰顯得更蒼白瘦削了,我的心軟了。有天下班後,我到他的辦公室看他,問道:「你原來的女朋友呢?」我想像他這樣儀錶堂堂的人不可能沒有女友。查汝強說;「我原來的女朋友吹了。」他拿出了女友的照片,在一張印著暗花的粉色紙上,以桃型圖案貼了六張少女的照片,小圓臉上泛起淺淺的微笑,這微笑從唇邊的酒窩漾出,很生動,很甜蜜。照片旁有一行清秀的小字:「看她,想她,愛她,甜蜜永相隨。」啊!這麼可愛的有情人為什麼會分手呢?查汝強回答:「她說我對她冷淡。」他又拿出了她給他寫的信,信上說:「每次給你打電話,你的話都是那麼少,沒有熱情,見了面也只是談理論,我覺得我還不如去愛馬克思石膏像呢!」看到這幽默的詞句,我笑著說:「寫得有意思。」同時定睛看了看查汝強微帶苦澀的臉說:「要真是石膏像就沒有痛苦了,我瞧你還不像。」查汝強說:「我和她是同學又是同鄉,從小在一起,她怎麼現在計較起來呢?她是大報記者,北平解放後她一下就出了名,又接觸了一些年輕的將軍、高幹,眼光高了。」聽他這麼一說,我反而可憐他了。 從此我每天早上給他煮牛奶,雙方感情悄悄地在進展。但我非常矛盾。守誠是我初戀的男友,分別三年,京滬兩地書信頻傳。我在大學裡遇到許多男生的追求,可誰也動搖不了我對守誠的眷戀。我把革命的熱情渲染給他,他思想也革命了,不再是一般的科學救國論者,他參加人民海軍後立功數次,他是誠實、勤奮努力向上的好青年,命運為什麼偏偏要我遇上查汝強呢?他二人形象、氣質都非常好,難分上下。在我異常矛盾時,查汝強曾說:「他是搞航海的,你們又長期不在一起,能有共同語言嗎!」這一句話就增加了我傾向查汝強的砝碼,每天又都會聽到查談工作、談理論清晰好聽的聲音,頗有哲人的氣質;而守誠是那麼遙遠。 我在猶豫之後,痛苦地下定決心給守誠去信告訴他關於遇到查汝強引起的內心愛情的矛盾。守誠回信說接到我的信後,寢食不安,很傷心。他的組織也來信介紹他表現很好,而且正在參與解放臺灣的準備,希望我能和他繼續相好。真是一封要命的信啊!心更亂了,失眠,精神恍惚。也想去守誠身邊,但以前那麼多寒暑假都沒有來往,現在自己獨個突然離開北京,實在鼓不起勇氣。北京有我的母親,北京是哺育我成長的地方,何況此時查汝強像磁石一樣緊緊地吸引著我,他為我憔悴,真切地感到他需要我柔情的慰藉,但守誠不也很需要嗎?多年的戀情,難割捨啊!怎麼辦?沒有任何強迫和勉強,完全由自己選擇,卻把自己置於進退兩難的十字路口。我太多情了。後來方體會到「多情反被多情誤」彼時我甚至想去找查汝強原來的女友,勸他們和好,這樣遮蓋查汝強臉上的陰霾就會散開,我的心也就踏實了,否則又覺得對不起查了。但我沒有行動,怕碰釘子。日拖月延,因循誤事,也沒有給守誠回信,守誠當然是自尊心極強的人,久不見我重歸於好的回信,也就不再來信。感情脆弱而又幼稚的我也就任其自然隨重心轉移。1950年底,十九歲的我,懷著對守誠的歉意和未了的思念和查汝強結婚了。誰知八年後,在我處於最困難的時候,查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不受我這個右派的株連,同我劃清界限而離婚,他也豪不顧及給兩個可愛的小兒子會帶來的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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