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七三


  鄧穎超被評梅的挽詞所表露出的深切的痛,與深沉的愛,深深地感動了。她不覺眼睛有些潮濕,心也跳得快了。

  看完評梅的挽詞,鄧穎超想見到她的心情,愈發迫切了!君宇的死,一定會給評梅女士帶來難以平復的悲傷和極大的哀痛,她一定要見到君宇的情人,她有責任讓評梅在痛苦中得到些安慰。

  她在人群裡來回尋覓。完全出乎她的意外,當她把整個會場,把所有參加追悼會的人,統統尋找了一遍,巡視了一遭以後,竟然沒有找到評梅!當她斷定評梅今天確實沒有來參加高君宇追悼會的時候,她不禁感到呃然!

  也許,評梅今天會晚些時候來?

  九點整。追悼大會開始了。是中共北方區黨委宣傳部長趙世炎主持的。可是,直到散會,鄧穎超始終沒有見到評梅。

  散會了,人們懷著沉痛的心情,離開了追悼大會的禮堂。鄧穎超的心裡,除了沉痛而外,還因為終於沒能見到評梅一面,而感到深深的遺憾和悵惘。她懷著這種心情,隨著人流,離開了北大三院。

  原來,昨天,蘭辛他們勸阻石評梅,不讓她來參加高君宇的追悼會,評梅聲言就是死也要去參加。

  蘭辛耐心地勸導說:「評梅,不管從哪方面講,你都應該去!但是,考慮到怕你過度傷心,搞壞了身體,那樣,我們怎能對得住死去的君宇呢?君宇是愛你的,他活著也絕不希望你搞壞身體的!評梅,真有個好歹,我們既對不起活著的,也對不起死去的!你說是嗎?」

  大家也都一齊勸說,評梅寂然半晌,方才頷首應諾。不過,她要寫挽聯挽詞,請蘭辛帶去。

  蘭辛滿口答應。

  第三十一章

  高君宇追悼會開過以後,他的靈樞是運回山西,還是另行安葬,一時難以決定。

  後來,石評梅提議,應該按照君宇生前的願望,把他葬在陶然亭畔。

  陶然亭不但是君宇生前經常秘密活動的地方,也是他和評梅常常漫步的地方。

  評梅記得她和君宇最後一次漫遊陶然亭,君宇曾經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北京城這個地方,全被軍閥權責們糟踏得烏煙瘴氣,肮髒不堪,只剩下陶然亭這塊荒僻的地方,還算乾淨!記住,評梅,倘若你果真是愛我的朋友,我死後,就葬在這裡!朋友,請記住,我今天把我身後的事情,託付給你了!」

  後來,高君宇在給評梅的信中又提到身後的事:

  昨天是我們去陶然亭的日子,也是我們歷史上值
  得紀念的日子。我們的歷史一半寫於荒齋,一半寫於
  醫院,我希望將來便完成在這裡——陶然亭。珠,你
  不要忘記我的囑託,並將一切經過永久記在心裡!

  評梅想:無論如何也要滿足君宇生前的願望。君宇對誰也不曾有過什麼要求,即使對待評梅的愛,他也是尊重評梅的意願。他只有這點身後事,算是對評悔的要求,她能不按照他的意願辦嗎?能不滿足他嗎?她欠他的實在太多了,她以終生的追悔都是難以挽回的!他就這麼一點點的囑託,她怎麼能不照辦呢?

  高全德、蘭辛,把評梅的意見向黨組織做了彙報。黨組織同意了評梅的提議,決定按照高君宇的遺願,把他安葬在陶然亭畔。

  為了避免段棋瑞軍閥政府的干預、尋釁,喪事完全用石評梅和高全德的名義進行。

  陶然亭的土地,原是屬￿慈悲庵的廟產,墳塋占地需要花錢購買。評梅知道,當時組織上經濟很困難,她曾經多次要求,一切費用由她承擔。得到的答覆是:組織上花錢。他倆出面。

  當時,光購買墓地,就花了銀元24元。其他建造墓穴,墓碑,法華寺亭靈,運靈安葬,等等,所有的費用全是組織上負擔。到了最後,碑款實在湊不齊,急得全德沒法兒,評梅知道以後。立即拿出30元交給全德,還一再囑咐他千萬別告訴組織。

  一切辦理妥當,高君宇的靈摳從法華奪運到了陶然亭畔,埋葬在葫蘆小島北部錦秋墩的北坡下。

  當高君宇的棺木放入墓穴時,不知誰喊了一聲:「封洞了!」

  第一鍬土剛撒到墓定裡,早已哭成淚人的評梅,突然掙脫廬隱、小鹿她們的攙扶,猛地便要往墓穴裡跳。評梅想一頭撞死在棺木上,與唯一真正愛她的人一起埋葬,真的,活著的時候沒有做到的,死時完成。真的,生前未能相依共處,願死後得並葬荒丘!她也就一了百了,萬事皆空了!

  高君宇墓碑的正面,刻著「吾兄高君宇之墓」幾個大字。碑座上刻著十九歲的高全德題寫的墓誌全文:

  兄高姓,名尚德。字錫三,別號君宇,山西靜樂
  人也。生於民國紀元前十六年九月十六日。昆季五人,
  宇居其次。宇幼喜讀書,穎慧冠群兒。性溫靜,操行
  甚高,以故諸少年多與之親近者。民國二年春,負笈
  抵省,考入第一中學。立意深造,勤苦力學。所作詩
  文多有奇氣。舉動甚軒昂,言談亦卓絕不凡。師友多
  稱羨不置,蓋已預卜其後日必有所建設矣。時袁氏當
  國,任意橫暴。列強覬覦,非分逼索。宇目擊時艱,痛
  國沉淪,輒憤懣填胸,噓唏浩歎,三五同志以事須緩
  圖,功之始止。當時之時,君宇已蓄革命之決心矣。民
  國五年,升入北京大學。求學之餘,兼留意政治。五
  四運動,被推為北大學生會代表。毆擊曹章,首當其
  沖,奔走呼號,久而愈烈。遂因積勞過度而患嘔血者
  二次。然宇之志益堅,宇之猛烈益甚。提倡社會革命,
  援助無產階級;反抗帝國,攻擊軍閥。數年奮鬥之精
  神如一日。於是遂為帝國主義者及軍閥所疾視。一九
  二二年,莫斯科舉行遠東革命青年會議,宇即各國出
  席代表之一,參與其會多所建白。一九二二年由俄國
  返國,居於北京,擔任北京國民黨總務股主任,兼任
  政治生活社編輯。時宇之認識既徹底,故宇之攻擊帝
  國、軍閥更沉痛,而宇之被軍閥所嫉忌亦更甚矣。二
  七以後,嚴令逮捕,因避難滬、廣。而廣東工團之役,
  工人所以能得最後勝利者,實宇措置指導之力也。客
  歲政變,隨中山北上。勞苦過甚,複患咯血,醫治兩
  月始愈。中山抵京,提倡國民會議促成會,君宇即被
  舉為國民會議促成會出席全國代表大會之代表。方以
  為得遂其拯救世界弱小民族之願矣,孰意猝發急性盲
  腸炎。竟於十四年三月五—日辭世矣。享年僅三十。

   民國十四年五月五日 胞弟全德泣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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