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石評梅傳 | 上頁 下頁
六一


  高君宇感到周恩來思維敏捷,談鋒淩厲準確,處事機智果決,詩人熱誠真摯,虛懷若谷。說來也怪,周恩來的穩健深沉,成熟持重,實在令人敬慕。他的爽朗明快,活潑幽默,又實在叫人喜愛。和他談話交往,不由人不把自己的心裡話,甚至是心底裡最隱秘的事情,和盤向他托出,願意和他傾談,得到他的指點,得到他的同情。

  會議期間,很緊張,很忙,他們沒有來得及深談。他們約定,散了會再好好談談。

  散了會,第二天要分手了——一個往北,回到北京;一個往南,去廣十兒繼續他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的工作——倆人都戀戀不捨,依依惜別,誰也捨不得離開誰。

  黃浦灘的晚風,帶著潮濕的淡淡的腥味,吹拂著高君宇和周恩來的衣襟,吹拂兩個年輕人滿頭濃密的黑髮。公元1925年1月23日傍晚,黃浦江往來穿梭的船艇,南京路不可一世的權貴,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一句話,花花綠綠,十裡洋場的大上海,有誰曾注意到黃浦岸邊這一對年輕人呢?有誰知道這是一對面對黃浦江水,卻胸懷大志,匡扶社稷的年輕人呢?

  但是,他們自己也不曾想到,兩個剛剛相識便心心相印,彼此敬慕的朋友,第二天分手,竟成為永別。——一個,不到兩個月,便匆匆忙忙離開了人世;一個,成了名垂幹古、萬世景仰的一代名相!

  「君宇同志,」周恩來微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你。」

  高君宇說他也早聽說過周恩來的名字。

  周恩來持持被江風吹亂了的頭髮,說道:「我們可以說,是神交日久了吧,啊?」

  是的,周恩來早就聽說高君宇是「五四」時期的學生領袖,我黨創建時期的理論家,李大釗的學生和親密的助手、戰友。他和鄧中夏一起,領導北方的工人運動和學生運動。在他擔任編輯的《嚮導》和《政治生活》上,發表的他寫的那些見解正確深刻、文風潑辣活潑的文章,周恩來只要能夠得到,便認真閱讀。

  高君宇呢?同樣,他也是早就知道周恩來是天津學生運動的領袖。1920年8月,周恩來領導的覺悟社,和李大釗領導的「少年中國學會」等五個革命團體,集聚慈悲庵內陶然亭側旁的一間臨呼配屋裡,共商中國革命前途。那次,高君宇臨時有別的任務,沒有參加。事後大釗同志給他做了詳細的介紹,尤其贊不絕門地介紹領導覺悟社的二十二歲青年周恩來。從那時起,「周恩來」使在高君宇的心目中,留下了極為美好難忘的印象。

  江風撲面,微微有些寒意。但是兩顆年輕火熱的心,使高君宇和周恩來並不感到寒冷,越談越熱烈,越談越投機,越談越深入。

  周恩來告訴高君宇說:他的家庭,近幾代祖先都是紹興的師爺,外祖父原籍江西,也是師爺。

  「君宇同志,你知道嗎?」周恩來風趣地說,「師爺在戲裡的臉譜,是紅鼻子!大概因為他們都是喜歡喝酒的吧?……到了祖代,兩家搬到江蘇淮陰、淮安當縣官,因此結了姻親。我便生在淮安,那是1898年。君宇,你比我年長兩歲,說起來你是我的大哥,以後小弟有什麼事情,還望大哥多多幫忙的羅!」

  說完,兩個年輕人覺得很有趣,便開懷大笑起來。路過黃浦灘的人們,有的側目而視,不知這一對年輕人說到什麼開心事,這樣高興。

  周恩來還說:到了父輩,我們的家庭就中落了!父親周劭綱當文書,進益不夠維持生活。但是封建家庭素來好面子,擺空場面,寧願債臺高築,也不肯丟掉面子。因此我從小就懂得了生活的艱難。我母親長得很漂亮,為人善良,因為操勞過度,二十五歲因為患肺密就死了。

  他還談到,他怎麼到東北鐵嶺、瀋陽、天津南開、日本求學,以及到法國勤工儉學;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戴季陶主編的《星期評論》,胡適主編的《每週評論》,這些進步刊物對他的思想怎麼怎麼有影響。他還說到,他怎麼認識的鄧穎超,以及他如何如何愛慕她,等等。

  ①鄧穎超(1904~1992)河南光山人。曾任全國人民人表,大會常委會副委員長、全國政治協商會議主席。周恩來夫人。

  高君宇也把他自己的經歷,比如怎麼逃離封建家庭的包辦婚姻,怎麼離的婚,怎麼愛慕石評梅,他們都有哪些來往,石評梅是什麼態度,等等。甚至連許多細枝末節、心靈中一些最隱秘的感情,都對周恩來說了。

  兩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年輕人,兩個懷著火一樣心的年輕人,坐在黃浦岸邊,望著滔滔的黃浦江水,任憑寒風拂面,仍舊交談甚歡,彼此互通了各人的愛情情報。

  周恩來對高君宇和石女士的相愛,非常仰慕,而且希望他們愛得深,愛得持久。高君宇歎口氣,帶著憂鬱的神色,告訴周恩來關於評梅過去的愛情挫折,和今天所抱的獨身主義態度,周恩來聽了,爽朗地笑道:「不要怕,戀愛也得有耐性。只要石女士是真心愛你的,有—天你會打動她的,有一天她會拋棄獨身主義,與你結合的!君宇,我在廣州等你的好消息,記住。一有好消息馬上寫信告訴我。千萬不要亡羅。」

  高君宇高興地點點頭,他說他對周恩來對鄧穎超的愛,非常支持。並且希望周恩來在愛情問題上。不但要有耐性,更要大膽,不要太靦腆。

  「好,我聽你的。」周恩來瞅著高君宇那張誠摯的臉,那雙誠摯的眼睛,微微笑著說。「高兄,我剛才不是說過嘛,你比我年長兩歲,你是大哥我是小弟,我有事情,你要多幫忙囉!」

  「恩來,」高君宇十分認真地說,「恩來,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我願意竭盡全力幫忙。」

  「我想請你,做我和她的紅娘,不知你是不是願意?」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說這句話時,仍舊有些臉紅,仍舊不太好意思。

  高君宇卻高興地滿口答應:「恩來,這紅娘,我不但願意當,我相信一定能當好,當成!可就是,空口無憑啊!」

  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笑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交給高君宇,又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這是一封求愛的信。你拿著它,權當你和她見面的介紹信。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周思來停了一會兒說,「我從1920年去法國,直到去年夏天才返回祖國。我和她,多年不在一起了,不知她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

  「噯——!」高君宇插斷他的話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嘛!恩來,早已心心相印,又豈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是高君宇乘坐的北上火車先開。周恩來到車站送他,倆人依依難舍。臨分手,周恩來特別囑咐高君宇,不管紅娘當成當不成,路過天津,一定要替他去探望鄧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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