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三毛(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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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好友月風自稱是「愛情動物」,與她不同的是,她愛得高尚。首先她抗日,曾演《放下你的鞭子》等劇。她本來很為她獲得愛情欣慰,但一發現章能才的漢奸身分時,就憤然離去。她的男友小勇更是把抗日救國看得比愛情更重要的青年,國民黨政府赴台前夕,他又從延安回來做學生工作,月鳳因為愛他,也跟他一塊工作,結果雙雙被槍殺。三毛本來想用月鳳對小勇的純情來反襯女作家對章能才的傾心,說明女人都是「愛情動物」,卻忘記了愛是有原則的。雖然竭力美化女作家對章能才的無私和愛,但漢奸就是漢奸,愈美化,愈令人噁心,愈顯得醜惡,愈突出月鳳對小勇的愛崇高而美麗。《滾滾紅塵》放映以後,輿論界批評劇本美化漢奸,我認為是擊中要害的。但三毛卻說她只是在寫情:「我就是要影片中的男男女女醉生夢死,愛來愛去,就這樣滾滾紅塵的來」,甚至說:「我最喜歡章能才,我很瞭解他」,這就缺乏了起碼的是非感。 自殺為讀者留下痛苦,也留下問號。是「《滾滾紅塵》的失敗使她自殺?不,《滾》的失敗只是她自殺的導火線,其實她早就不想活了。她的一生,曾自殺過多次,為屈辱、為愛情,都被父母救活。她的生命中最輝煌的時期是撒哈拉時期,雖然物質上苦一點,過的卻是愛和被愛的神仙眷侶般的生活。荷西的逝世帶走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她痛不欲生,父母抱住她,求她活下去,「再試著活一次」,她的好友瓊瑤「磨纏」她七個小時,勸她不可自殺,甚至想起她在《萬水千山走遍》一書中關於墨西哥城自殺神的描寫,懇請她絕不自殺,三毛為報父母的養育大恩,為盡孝道,為謝友人,她試著再活一次,然而在內心深處,她總是極端痛苦的。雖然在學生面前,在演講會、座談會上,甚至在與親朋好友聚會的時刻,她總是面帶親切的微笑,講話聲音甜甜的,然而她內心痛苦,私下裡她只想獨處,以便與荷西默默相對。即使在週末,她也不與父母相約的登山朋友們去神木群中旅行,卻給姐姐、弟弟打電話,不許他們回父母家過週末,不接任何電話,只把無盡的思念和寂寞,一針一針縫進拆了又拆的舊衣裙裡,而最大的享受,是「抬頭望了一眼書桌上的放大照片,我的眼光愛撫地纏著照片裡的人繾綣地笑了。……我只是靜心地等待著,等待那七顆星再度升空的時候,你來渡了我去海上!」(《週末》)她等待著與荷西在天國裡重逢的美好日子,然而母親得癌症,父親也八十一二高齡,她不忍也不敢再傷兩位老人的心,何況她答應了朋友不自殺的,她重承諾,她只好仍然過著人前歡笑豪邁,人後悲苦淒涼的雙重人格的日子,難怪她常對好友季季說:「好累!」作為作家,她當然很想超越自己,以再造一個撒哈拉時期的轟動,但生活是創作的源泉,沒有那樣的生活,就再也寫不出那樣的文章。她後期曾想用異國風俗人情的遊記文章再引起轟動,因為只是蜻蜒點水的飄香而非生命的再現而失敗,再後的教書生涯,講演、座談的記錄則更平淡。她不甘寂寞,又恰逢導演嚴浩約她編劇,就利用住院的時間抱病寫起《滾滾紅塵》來。她寫得那麼認真,那樣投入,甚至還畫了佈景插圖,出院後還特意在自己家佈景、給秦漢、林青霞說戲,她還興致勃勃地幾次到香港作宣傳,她抱著必欲成功的希望。實際上,1990年臺灣電影金馬獎評選提名,《滾》獲包括最佳編劇在內的十二項提名,可以說大獲全勝。可是,當她盛裝赴會,準備接受得獎榮譽時,八項獲獎中有「最佳影片獎」,卻偏偏沒有「最佳編劇獎」。她當場落淚。青少年時代的遭遇,使三毛產生了很深的自卑感,在以往的日子裡,她對自我價值的肯定,常常求證於他人。創作《滾滾紅塵》,是希望它能體現對自己的超越,催生出一個新的「撒哈拉魅力」,但是,結果呢?不僅沒得獎,還受到報刊「草包編劇」、「外行編劇」的猛烈批評,她還能超越自我嗎?身心俱疲的她深深懷疑了,自殺之念也因此萌生。十三歲時數學老師對她的體罰,使三毛感到世界缺乏愛,人生不安全,從而孤獨「自閉」甚至自殺,是父母的愛和恩師的關懷使她走向世界,是撒哈拉的生活和荷西的海樣深情使她成為作家並獲得「撒哈拉魅力」,她的性格也變得開朗,甚至豪邁,但荷西的逝世使她失去一切,她只想追隨荷西於地下,而父母、友人不許,於是她想在創作上有所前進有所突破,以慰寂寥的心,讓讀者和觀眾的掌聲來溫暖孤獨的靈魂,結果卻適得其反,這不是當年數學老師對她羞辱的重演嗎?所以,震撼之余,三毛在心理上又重回到了世界可怕、人生不安全的陰影中,還是回到荷西身邊,讓荷西來保護自己,才最安全。於是,她無言地告別了那樣疼愛她,父母親友,告別了她的讀者,走上了別人看來是自毀,在她自己看來卻是幸福歸途之路。 安息吧!「中國的作者」三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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