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於梨華(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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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臺灣六十年代與白先勇等人同起的「現代文學」派作家,她對西洋近代小說和戲劇很下過一番功夫。《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中提到的作家:亨利·詹姆斯、諾門·梅勒、伊德絲·華頓、卡夫卡、海明威、福克納、阿塞·密勒·哈羅、平德等人,可能都是她喜愛的。除少數作品,如《柳家莊》,被認為是《紅樓夢》式的,她的許多著作都熔鑄著歐美現代化的某些技巧。比如,她很善於運用意識流的創作手法。 以《又見棕櫚,又見棕櫚》為例:故事順著牟天磊回台後的應酬、交往、遊歷等行蹤順時針推進,卻時時穿插著他對已逝歲月的逆時針回憶。主人公的思維活動,像個無形的畫筆,為我們勾畫出他在美國生活的形形色色和留學前的學生時代及童年大陸生活的圖景。「斷碎的時間順序」「故事中的故事」,把臺灣、美國、大陸三個不同地方,現在、過去、未來三個時間,精巧地編織在一起,使故事時空開闊,容量增大,且集中緊湊,富於彈力,極有力地表達了主題。國內評論家陸士清說得好:「這樣寫來,不僅把天磊的脆弱和感傷越塗越濃(這是創作意圖的需要),而且真切地寫出了億念著過去,不能充分地享受現在、空茫地對著未來的,『沒有根的一代』的苦悶和寂寞的心理狀態,把生活中的『沒有根的一代』塑造成了藝術中的典型。」 我極佩服於梨華描寫事物的本領。她製造的意境永遠不落俗套,確實是「近年來罕見的最精緻的文體家。」 她閱歷甚豐,到過不少地方,能憑自己超人的視覺記憶把所看到的一切記載在紙上。沒有去過美國、臺灣的人,在她的書中嗅到了美國和臺灣的氣息、看到了它們的形象。我們不妨跟著牟天磊在臺北西門町的夜市走走: 去國十年,這個地方對他已經完全陌生了。過去他最熟悉最 偏愛也光顧最多的鐵路邊上的小食鋪完全不見了,他父親指著 一排排的中華商場給他看。國際戲院隔壁,曾經惹他眼而他只被 帶進去過一次的四姐妹亦已不在,代替它的是一家充滿了染味, 充滿了顏色及充滿了蒼白的日光燈的布莊,戲院對面,他和張平 天常去喝酸梅湯的小冰店也沒有了。他走在他父母和情人之間, 好像是來逛一個嶄新的世界,而新世界裡的人也完全不是他記 憶中的了,比他記憶中的多得多,塞滿每條街。比他記憶中的 『洋』的多,從他們的衣著及舉動上觀察。比他記憶中的嘈雜,也 許比他記憶中的快樂。 短短一條街,寥寥二三百字,向我們展現了既親切又陌生的臺灣今昔。 刻畫人物,她善於剖示分析人物心理,尤其愛用對比的手法摹寫人物形象,新穎別致,匠心獨具。 比如在《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中,她著力描寫了與天磊有密切關係的佳利、意珊、眉立三個女性。她沒有用傳統的手法分別描繪她們的相貌,而是進行了兩兩對比: 那是一張和意珊完全不同的臉(指佳利)。意珊的臉像太陽, 耀眼地亮,耀眼得令人注意,你知道它在哪裡。而這個女人的臉 是一片雲,你覺得它存在,但是你追隨不了它,它是輕柔的,但又 似沉重,它不給任何光亮,但你忍不住要去探索它;它的顏色,它 的形狀。它給人一種美的感覺,美在何處,卻又無從分析。 於梨華的文筆幹淨利落,寥寥數筆就能把人物寫活。如早期作品《小琳達》,留學生燕心被介紹照顧一個因父母離婚,沒有父親的小姑娘「小琳達」,初一見面,她原來的家庭教師瑪麗說: 「琳達,你不和你的新朋友打招呼嗎?」 「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怎能和她打招呼?」 「對不起,琳達,是我不好。這是吳小姐,這是琳達。」 「要叫她吳小姐?為什麼不把瑪麗叫做羅提小姐呢?」她仰起頭問媽媽。 「好,好,」李茲太太說:「你對。吳小姐,我們叫你名字嗎?」 「當然,叫我燕心好了。」 「燕清,燕清,」琳達念念有詞地輕聲叫著:「媽媽,好奇怪的名字!」 於梨華用簡潔、自然的文字,把一個沒有家庭溫暖、狡黠、刻薄,卻又可愛的孩子寫得繪聲繪影。 讀於梨華的作品,給人再一個突出的感受,是她的文字形象、凝練、簡潔、新鮮,很像一個刻意打扮,但卻顯得自然天成的美麗女性。清新的句子篇篇可見: 「詡樣簡直是換了一個人,好像臉上的皮被人撕去了一層,新臉上,油光光的,每一個毛孔都冒著笑。」(《交換》) 「萬回克快道上的車,像吸鐵石中串連著的釘子,一根銜接一根,停頓時比移動時多。」(《友誼》) 「有的大裙飛著小小的圓囤,好像一個人對於平凡的生活模子的掙扎,要掐出那個圈子,但還是離不開那個圓圈。」(《又見棕櫚,又見棕櫚》) 總之,跳動在於梨華作品中的真摯情感,細膩筆觸和洞察事物的銳敏目光實在令人讚歎不已。 她跳出了臺灣和海外有些女作家囿于生活,多描寫身邊瑣事的小圈子,關心著一代人的命運。她那坦蕩的胸襟,熱愛祖國的拳拳赤子之心,和對事業的責任感,不斷攀登的壯志雄心,使她在藝術上永不滿足。我不禁想起了威廉·福克納的一句名言:作為一個好的小說家「必須永不滿足他過去所寫的東西,永不認為他已盡了全力,永遠在夢想著達到更高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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