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於梨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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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舒榮 第四支古老遙遠的《蘇武牧羊》使他尖銳的憶起他小時,母 親在燈下一面縫衣服,一面哼『……北海邊,雪地又冰天……夢 想舊家山……』,他坐在一邊,一面聽,一面做功課的情景。突然, 手指擋不住,掌心裡不住的眼淚匆促地奔流下來。 ——《又見棕櫚,又見棕櫚》 在崇美風氣盛行的臺灣,很多青年人把留美當做生活的追求和前途的寄託,千方百計,遠涉重洋,背井離鄉,踏足美國。這些留美的中國學生群,有著大致相同的經歷和苦惱:學習的艱苦搏鬥和學成後無所歸依的悵惘寂寞。中國大陸的政權改變了,臺灣局面太小,美國又不是自己的祖國,即使自己做了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除了名利之外,別無所得。因此,他們往往懷著強烈的「思鄉病」,覺得個人在異鄉就像浮萍一樣,找不到可以紮根的土壤。美籍華人著名女作家於梨華,把這類鄉愁病者稱作「沒有根的一代」。她即以描寫這「一代」人的生活和思想蜚聲文壇。 「文化大革命」之後,渡過解凍的太平洋,「沒有根的一代」中,尋「根」的光明使者翩翩而至。於梨華,這位根在祖國的遠方飛鴻,也曾多次來歸。她那用積蘊的懷鄉情絲編織成的精美作品,日漸為我們所熟悉、嘆服。 於梨華與同根生,同膚發,並傳統的我們是同胞姐妹,和我們這樣近;天蒼蒼,海茫茫,生活在地球兩面,卻又如此遙遠。但從其大致的經歷和主要作品,猶可看出她的為人。 一 1953年初,一個黑頭發,黃膚色的中國姑娘,告別了相依為命的父母和溫暖的家庭。她像一隻小鳥,翅膀硬了,到了自己奔前程的時候了。一點點離愁,沉甸甸的兩箱衣服,到「黃金國」獨自「打天下」的雄心……這是她當時的全部財產。 坐在飛機上,她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等待她的是什麼命運呢?身在海輪,又有一種腳踏實地之感。大海忽而平靜,忽而咆哮,喜怒無常,但畢竟是在地面上,比高空多少有點安全感。香港、橫濱、東京、檀香山……異地異國新奇的風光,在她對未來前途的一則喜,一則憂的思慮中,恍恍惚惚掠過。 目的地是三藩市(舊金山),寄居處是相識而不相親,比陌路人強不了多少的一個猶太人的家。她進了三藩市的初級大學選修英文聽讀、英文會話、速記、打字。不久改入加州大學洛杉礬分校研究院。本來她一心要進美國文學系,卻因為英文不過關,成了新聞系研究院的學員。 在新聞系她遇上了一個對手,有個比她高班的日本女同學,英文很好,曾以一篇叫《日本花園》的英文小說,得過米高梅第二獎;那個東洋女很看不起這個中國女孩子,經常修改她寫的新聞稿。平生要強,不肯服輸的她,怎能甘拜下風。「她能寫,我為什麼不能寫?」她下決心要參加米高梅文學創作獎的競選。所謂米高梅文學創作獎,是好萊塢的米高梅公司老闆之一,山姆·高德溫先生,為提攜青年有才氣的作家,在加州大學洛杉礬分校設立的。凡是分校學生都可參加競選,作品不論詩歌、電視劇、電影劇、還是短篇小說,只要是創作性的都可以。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私下寫了一個短篇小說。內容是敘述一個年輕女孩,從漢口到重慶去尋找幾年前拋家出走的父親。在重慶郊區,她假作應徵的女僕,進入她父親及另一個妻子的家,逐漸讓父親認出她的真實身分,進一步動之以情,當父親偕她返回漢口家中時,她的母親在憂傷擔心中已過世了。 這篇題名《揚子江頭幾多愁》的小說,與八十多件其他稿件一起競選1956年的米高梅文學獎。競選揭曉,眾多的外國對手,都驚得目瞪口呆。當高德溫先生親自授給這個中國姑娘首獎的獎金和金牌時,於梨華這個名字,第一次引起了海外文藝界的重視。 二 祖國的江南,山清水秀,風光旖旎,人才薈萃。浙江鎮海縣是於梨華的祖籍。1932年1月5日(陰曆十一月二十八日),她出生在上海一個書香之家。她父親在光華大學教書,曾經留學法國,在光華教化學和法文。如果不是因為時局不寧,她全家不會遷回祖籍,她的父親不會失業,用不著帶著兒子到幾十裡的親戚家告貸,兒子得了重病也不至於死亡。 一家人要吃飯,要活命,剩下的四個孩子是父母的安慰,也是沉重的包袱。她父親四處奔走,終於由熟人介紹,在福建南平縣一家造紙廠,找到了一個廠長的職務。 社會動亂,人似轉蓬,忽而西東,她的少女時代也像無根的浮萍。在南平中學剛剛開始初中生活,福建的局勢又緊張起來。父親先動身到湖南衡陽一個私家紙廠當主管,第二年接去了全家人。 還未及彈去旅途的灰塵認識衡陽的市容,就碰上日本兵第四次進攻長沙。衡陽風聲鶴唳,工廠、企業紛紛沿湘桂線撤退。 一家人擠在火車頂篷上,經歷了不少驚險,狼狽地到達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頭上嗡嗡的敵機,街上轟轟的炸彈聲,美麗的七星岩不再是遊人留戀的勝景,卻成了難民們的避彈所。她父親工作的紙廠在柳州不得已宣告解散。帶著一年的遣散費和一大堆行李,全家七口,棲棲惶惶困守在柳州旅館。父親想盡辦法讓她母親領著四個弟弟先行到貴陽。剩下父親和她,一直挨到日寇兵臨城下,才用最昂貴的價錢,買到兩張木炭車的站票,行李上了另一輛車,結果半路「失蹤」。父女倆空身找到母親住的不能再小的旅館,一家人痛哭不已。 顛沛艱難的生活,能加速一個人的成熟。於梨華說,在流浪中「我看到了真正的不以金錢衡量的朋友的真摯情感,和在危難中損人利己的人。等到一家人像叫花子一樣,到了嘉陵江畔的重慶時,我雖然只有十四五歲,卻已擁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能觀察、分析和辨別被世俗裝飾起來的真偽了。」這雙來之不易的銳利眼睛,對她後來成為作家,發揮過不少作用。 抗戰勝利前夕,她在距成都不遠的一個小城,終於回到正常的中學生活。父親因被派到臺灣接收糖廠,先飛回上海。母親便帶著兒子們,沿著荒涼的西北道,坐著兩匹瘦馬拖著板車,吱呀呀,慢悠悠,由寶雞、撞關、洛陽、南京兜到上海,又轉回老家。 在鎮海縣中和寧波縣中,她讀到高中二年級便遷家臺灣。當時還不太懂政治的於梨華,這一別大陸的含義她哪會想得到呢? 大陸是她植根的土壤,有她的故鄉和擦不掉的親情、友情。祖國的東南、西南、西北印滿了她還沒有長成的足跡。跑了大半個中國不是游山觀景,而是為侵略者的炮火所追趕。苦難的歷程往往比寧靜平淡的生活更能嵌入人的記憶,離別欲見不能的故土,更能啟動人的心扉。去國幾十年,浪跡天涯的於梨華,一直苦戀著多災多難的祖國,實在是少女時代的生活。留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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