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張愛玲(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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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受新文學的影響也比較多,那時她便常常讀新文學的書籍和雜誌。她在《私語》裡說:「《小說月報》正登著老舍的《二馬》,雜誌每月寄到了,我母親坐在抽水馬桶上看,一面笑,一面讀出來,我靠在門框上笑。所以到現在我還是喜歡《二馬》,雖然後來老舍的《離婚》、《火車》全比《二馬》好得多。」那時她就喜歡張恨水的小說,後來真是有點「嗜之若命」了。 張愛玲的父親吸毒從改悔到反悔,在家裡不時地引發「戰爭」。「父母終於協議離婚。姑姑和父親也是一向意見不合的,因此和我母親一起搬走……他們離婚雖然沒有徵求我的意見,我是表示贊成的,心裡自然也惆悵,因為那紅的藍的家無法維持下去了。」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可以去看母親,因為這是條約寫明的。但不久她母親又要去法國。走之前,母親到她住讀的學校同她告別。張愛玲一直目送母親走出校門,「我在校園裡隔著高大的松杉遠遠望著那關閉了的紅鐵門,還是漠然,但漸漸地覺得這種情形下眼淚的需要,於是眼淚來了,在寒風中抽噎著,哭給自己看。」張愛玲從童年到少女時代,她是在母愛和撫愛稀薄的時空裡度過的。也許父母也不能說就不愛自己的女兒,張愛玲也不是不愛自己的父母。張愛玲的母親不是一般的女性,她追求知識和精神上的高雅滿足,再赴法國自然有她內心的痛苦,來向女兒告別,就是母愛行動。張愛玲沒有看見母親的淚水,正像母親沒有看見女兒的淚水一樣。母親走了,但張愛玲還會到姑姑那裡感受母親的情緒,因為在那裡可以呼吸到母親保留下來的空氣。而在父親的家,那裡的一切她都看不起:鴉片、教她弟弟做《漢高祖論》的先生、章回小說……她說她像拜火教的波斯人,把世界強分兩半,光明和黑暗,善與惡,神與魔,屬她父親那一邊的必定不好,雖然有時候也喜歡。「我喜歡鴉片的煙霧,霧一樣的陽光,屋裡亂攤著小報(直到現在,大疊的小報仍然給我一種回家的感覺),看看小報,和我父親談談親戚間的笑話——我知道他是寂寞的,在寂寞的時候他喜歡我。父親的房間裡永遠是下午,在那裡坐久了便覺得沉下去,沉下去。」 有一天,姑姑告訴她一個最壞的消息:她父親要結婚了。她哭了,因為她看過太多太多的關於後母的小說,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事實會落到她頭上。她回憶說,當時「我只有一個迫切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件事發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鐵欄杆上,我必定把她從陽臺上推下去,一了百了。」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家又搬回她的降生地——民初式的洋房裡。那裡有她太多的回憶,「像重重疊疊複印的照片」;那裡的太陽使人昏睡,「陰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涼」,那房子就像一個陰陽交錯的奇怪的世界,她感到一種精神的荒涼和無所依託的空虛。 張愛玲在聖瑪利亞女校住讀期間很少回家,所以每次回去,父親總是客客氣氣。她父親知道她作文好,也很得意,興致上來還鼓勵她學做詩。張愛玲回憶說,她一共做過三首七絕,第二首詠「夏雨」,其中「聲如羯鼓催花發,帶雨蓮開第一枝」兩句被先生濃圈密點,第三首是詠花木蘭,以後沒有再寫。 二 如果說,家庭環境和小學教育對一個人的成長具有重要意義,而中學時代的興趣培養則是人生達至終極的基礎工程。 上海的聖瑪利亞女校是著名的美國教會女子中學,同中西女塾同負貴族化聲譽。張愛玲的中學時代就是在這所美國聖公會辦的學校度過的。在那裡她得到了自由發展,自信心日益堅強。她「不合群」、不交友、不苟言笑、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自由性格那時已趨穩定。當時學校的教師主要是美國人和英國人,課程分設英文部和中文部。英文部的課程是主課,包括英文、數、理、西洋歷史、地理和《聖經》,用英文講授;中文部的課程包括國文、中國歷史和地理三門,不被重視。1936年秋,學校來了一位名叫汪宏聲的老師主持中文部的教務,並兼教高中國文。這位酷愛文學,具有新進作風的汪先生為女校帶來了新鮮空氣,遂使國文課大為改觀。汪先生不僅改變了授課方式,變八股式的滿堂灌為自由討論,更為甚者是他在國文課中大膽增加了中國新文學的內容。他不僅為學生講解曹禺的劇本、丁玲的小說,還親自為圖書館大量購置新的中文書籍和報刊、獎勵學生課外閱讀,「努力為學生爭取用本國語言文字發表的機會與活動」。他的構思和努力,就像園丁灑下的汗水,竟為這個學校澆出一片文學的春色。 汪先生為了打破「說立志」「說知心」等八股濫調,第一堂作文課就在黑板上出了兩個聯繫學生生活實際的題目,另外還特別鼓勵學生自由命題。學生為汪先生的「革命」之舉感到驚喜。張愛玲是全班唯一自己命題的,題曰《看雲》。文章精神瀟灑,詞藻瑰麗,令汪先生吃驚得簡直不敢相信。但他那時新來乍到,點名冊上的名字和學生還沒有聯繫起來。發文卷時,當他唱到張愛玲時,「便見在最後一排最末一隻座位上站起一位瘦骨嶙峋的少女來,不燙髮(據我統計,聖校學生不燙髮者約占全數五分之一弱,而且大半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或預科生——小學高年級學生),衣飾並不入時,——那時風行窄袖旗袍,而她穿的則是寬袖。」不隨俗,不入流,甚至奇裝異服,是張愛玲從小就有的「傳統」。江老師將她的作文在課堂上朗讀了一遍,還加了許多說明,竭力讚揚,大大褒獎她的文章如何如何寫得好;面對如此的榮譽,若是一般的學生,一定是喜不自勝,倍受鼓舞;而她一如往常,仍然保持著那種板滯神情。 張愛玲的文名很快在校園裡傳佈開來。教員們在休息室裡談論她,學生在宿舍裡談論她,一時間張愛玲成了這所學校一個溫馨的話題。老師們談論她,還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文章寫得好,也常常談論她常常忘交作業,課堂上不好好聽講,而學習卻最優秀:「在教室裡總是坐在末一排,不聽課,手裡的鉛筆則不停的在紙上劃著,仿佛是很用功地記筆記的樣子,可是實際上她在畫教師的速寫樣。教師也不常和她計較,因為她考試的時候是穩拿A或甲的。」(汪宏聲:《記張愛玲》) 在汪宏聲的組織下,聖瑪利亞女校學生成立了一個取意為國爭光的課外活動組織國光社,還出版了一個32開本的小型刊物《國光》。第一期上發表了張愛玲寫的小說《霸王別姬》。這篇小說技巧之成熟令全校師生驚異不已。對於這篇小說,汪老師更是大加讚揚,說與郭沫若的《楚霸王之死》相比,「簡直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國光》上還發表過一篇描寫農村生活的《牛》。另外在校刊《鳳藻》上發表過用英文寫的《牧羊者素描》和《心願》。她在《〈傳奇〉再版自序》裡回憶說:「最初在校刊上登兩篇文章,也是發了瘋似的高興,自己讀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見到。」那時她在《國光》上又匿名發表了兩首嘲諷老師的打油詩:一則曰——「橙黃眼鏡翠藍袍,步步擺來步步搖;師母裁來衣料省,領頭只有一寸高。」其二曰——「夫子善催眠,噓噓莫鬧喧;籠袖當堂坐,白眼望青天。」作品雖是匿名發表,卻沒有一個人不認為是張愛玲所為。關於這件事,汪老師則認為,學校的空氣太嚴肅了,用風趣幽默調劑一下有益無害。沒想到,兩首小詩闖了禍,對坐入號者卻為此大為惱火,上告美國校長,最後定下三個解決辦法:一,由汪先生和編者出面道歉;二,《國光》停刊;三,不准張愛玲畢業。最後,那位先生收斂了當初的憤憤之情,結果是不了了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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