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菡子(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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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同樣喜歡她那些在山邊、溪畔用長蕭短笛吹奏出的鄉音鄉情。在她的《初晴集》、《鄉村集》中,多是令人賞心說目的江南水鄉的風景畫和風俗畫: 在一條臨河的小街後面,時起時落傳來窗和舟中清脆的答 話,一聲囑咐,幾句道賀,飄過水面去了。我愛水,冬天,它們像家 釀的燒酒,那麼醇,那麼清亮,那麼靜靜地流著。我更愛江南人此 時水上、埠頭的生活,稱呵,量呀,大家歡歡喜喜地把金山(稻子) 銀山(蘿蔔)送走;槌聲、笑聲,婦女們嬉鬧著漂出鮮亮的衣裳、被 單,曬在用節節篙架起的長竹竿上,把太陽的香味,也帶進夜晚 溫暖的夢中。 僅僅搞引《擇居記》中的幾句(更不要說《鄉村小曲》及其續篇了),便把人引入如詩如畫情景交融的江南生活之中。 評論家歐陽文彬在《詩意小探》中這樣評論菡子的散文:「洋溢在你的作品中的詩意,決非外加的點染,而是從獵取素材、醞釀主題,也就是藝術構思開始的時刻,就已經形成的。」還說她「始終追隨著生活的激流,讓自己的心臟和時代的脈搏一同跳動」,「從自己的角度、自己的個性出發,去尋找生活中的詩意,並賦予自己的歌以特有的聲腔、色彩、旋律」。這些話,對菡子的創作個性來說,恰到好處。 菡子真摯、熱烈的感情,都溶進了「得天獨厚、人傑地靈、山水陽光」的江南。她的江南白描的畫稿,「不僅是單純的報道和素描,更不是供觀賞的靜物」,她要表現的是「生活新、思想新,甚至技巧新」,「以明媚、富饒、多采的江南作背景,但它是經過改變的江南。」她也畫名勝古跡、風霜雨雪,不過要賦予它們時代的氣氛。當天的見聞也畫,但它一定是像剛剛「從水裡或泥裡取出來的,渾身都具有江南的江、湖、山林之氣。」她畫什麼都能畫好,因為她熟悉江南的林寨、流水、山丘、湖塘、竹園、鮮筍、蠶豆、竹器家什,更熱愛那裡的人民。 除了那些「江南白描」,她還用淚水栽培了許多小白花,編織成獻給領袖、英雄人物的花環。《素花集》的《大江行》、《梅嶺詩意》、都是感人的篇章。 多年前,我曾寫過菡子一篇小傳,關於她的作品,有一個簡單的概括:「構思新巧,富有革命哲理,有濃郁的抒情的調子和包含耐人深思的詩意。」雖然簡單,但是個客觀的歸納,而「詩意」則是她散文的靈魂。詩意從何而來?從生活中,從時代精神中。這是菡子從來沒有變過的思想。 八 沒有學習和借鑒,就沒有進步和創造。就教於人,是菡子的長處。她不僅喜歡《紅樓夢》、《水滸》、唐詩宋詞及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的作品、朱自清的散文、聞一多的詩,也喜歡高爾基、托爾斯泰、梅裡美、契訶夫、聶姆卓姬的作品。同時她認為,一個作家不重視當代作家的作品是一種罪過,於是她又仔細讀了趙樹理、周立波、沙汀、艾蕪、柳青、孫犁、馬烽、駱賓基、王漢石等人的作品。古今中外名著,都在她學習、借鑒之列,這使她的創作不斷有所進步,並跨入大家之列。 菡子的鄉下生活開始後,直到她1992年中風在家,一直沒有結束。她自稱是一隻候鳥,「根據山中、湖邊人們不同的勞動季候,隨著他們生活高昂的節奏,飛來飛去,在勤勞而好客的社員之間,到處都有我可愛的家。」 人生,像路一樣,總是曲折的。1961年,菡子又因在安徽發表小說《父子》而受到公開批評。據說,她的《前方》、《親家公》也被列為壞作品。菡子自己承認,《父子》是她探索中一次失敗的嘗試,但無論是動機還是效果,都不是反黨之作。這場批評使她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由於群眾的力量和她的檢查,第二年秋後又得以發表作品,並與巴金、魏巍同赴越南前線訪問三個月。考驗剛剛過去不久,誰能料到,1966年那場人類歷史上空前的災難,竟像洪水一般吞沒了整個中華。菡子並沒有人賜給她「方舟」,在這滅頂之災中,豈能倖免!她又遭到清算,「反黨」、「攻擊江青」都是她的罪名,長期審查使她遭到難以癒合的創傷,蹉跎了十年的歲月。菡子說:「最可惜的是我失去了在戰爭和農村生活中留下的珍貴信件和筆記,連那已經寫好的中篇小說和短篇小說也被付之一炬。我所以還有生的欲望,是始終相信黨和群眾……」她自稱是「狂熱的愛國主義者」,愛我們偉大的祖國和人民;一想到先烈和犧牲了的戰友,她便熱淚盈眶,就想到責任,就有了生的勇氣。 1972年至1975年,中國尚在黑夜之中,她被下放到工廠,但有幸參加了上海金山工程的創建工作,同築港、航道工人朝夕相伴,海上船上的生活,那狂風巨浪陶冶著她、啟發著她,心境為之開闊。真理和正義終於愛撫地給她恢復了名譽。1977年3月,春風得意人得意,她馬上就去深入生活,到過粵北、贛南、皖南,訪問了海南島、西雙版納、黑龍江,又沿長江而行,以三峽為中心,采寫了雄偉的葛洲壩和原林莽莽的神農架。長期在她的「根據地」蘇南蹲點,一連四個春節沒有回家,在生活中尋找新人、新事和新政策給中國農村帶來的新變化。 菡子一生奮鬥,為了什麼?庸夫俗子永遠不會理解那顆戰士的心!我知道,她痛心流逝了許多寶貴的時間,急於追回一去永不回的光陰,繼續完成她過去「十年計劃」中沒有完成的事業。1970年,她懷著崇高的敬意,與李納合作寫成歌頌葉挺的電影文學劇本《江南一葉》,出席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被選為全國作協第三屆理事會理事、創作委員會委員。1982年秋,與溫小鈺訪問澳大利亞,在亞洲研究中心及幾所大學以《中國女作家的崛起》、《婦女與兒童文學》為題發表演說。之後,依舊深入農村,還到風浪滾滾的東海深入生活,寫成《東海八日》。另外,編了三卷《女兵列傳》(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寫完長篇,整理了自己的文學手記《晴窗小記》。時光和生活在她心裡翻騰著,文思也翻騰著…… 九 菡子,除了童年和少女時代,好像再也沒有個人的「履歷」。我對她青年時代以後的生活寫得太少,因為她把自己交給革命後,再也沒有「自己」——一位從戰爭和坎坷中跋涉出來的戰士,沒有多少屬家庭生活,性格中多的是愛,少的是恨,一生只有辛勤耕耘。作為家庭主婦,她自認是「不稱職的」。 從發表第一篇小說伊始,菡子一直是一位強烈的「遵命文學」的信奉者,把「……有出息的文學藝術家,必須到群眾中去,必須長期無條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農兵群眾中去,到火熱的鬥爭中去……』作為自己的座右銘。 解放後,有四分之三的時間她在農村生活,時時分享著農民豐收的喜悅,分擔著人民的憂患。她在那裡換而不舍地追求著真,追求著善,追求著美,用自己的眼睛在別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上發現詩,在平凡的生活中提煉著詩意。於是,她的小說和散文有了自己的風格——建立了藝術美。她不善於去揭露陰暗,而喜歡寫些美好、光明的事物,好給人以希望和信心。 「種子、肥料是美的,莊稼是美的,勞動的姿態更是美的,克服一切困難的英雄氣概則具有無上的美……」(《初晴集·後記》)她創作生活裡這種美學觀,又使我想起奧古斯特·羅丹的《遺囑》,菡子是在傳統和「自然」中建立、發展自己風格的作家。 菡子說她有苦難的童年、早逝的青春、清晰卻也渾沌的中年和晚年。但她是一位追求詩的戰士,她還要寫自己的反思、魯鈍和局限,也寫真理和信仰融化了的心靈。 菡子要創造,為了那種境界和光榮的使命,她沿著自己幾十年鑿成的「小徑」,以畢生的精力追趕時代前面的隊伍;她說她要像百鳥齊鳴中的小雀,永遠唱屬戰士的歌…… 1984年初稿 1995年元旦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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