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菡子(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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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中國正在建設中向前,這時,她向正在為召開全國第二次文代準備大會工作報告的馮雪峰請假,在「寫吧,寫吧!做一個作家起碼要留下三百萬字!」的鼓勵和「寫文章不一定在文藝界,絕不能做脫離人民的文人,更不能在小圈子裡混,這將一事無成」的告誡下,她告別首都,興奮地到安徽農村落戶、深入生活,先後擔任過兩個大型水庫的政治部主任、工程隊黨委書記及水庫黨委委員。戰士的性格使她習慣於集體生活,在青山綠水間,她找到了自己的崗位。1956年,她上調北京,擔任中國作家協會創作委員會副主任,兼大型文學雜誌《收穫》編委。翌年底,她又回到安徽,擔任省委宣傳部宣傳處長、《安徽文學》編委,參加農村工作,在基層蹲點。 高山上的勁松,都經過雷電風雨的無情洗禮;一個人,大約只有經過磨難才會使之成熟,堅強有力。1959年9月中旬,菡子以莫須有的「右傾反黨」罪,被「車輪戰」苦苦鬥爭了五個晝夜,當時身上即使有一千張嘴,也沒有用,現實嚴峻地考驗著她。這時恰逢祖國十周年大慶,菡子回憶說:「我所能做的事,就是把醞釀了兩年之久的《萬妞》寫出來獻給國慶。九千字的作品只寫了一天,那些表達人民與黨與我軍至親至愛的語句,一串串從我內心湧出,我簡直來不及把它寫在紙上。第二天就完全改好抄好,與我作為一個黨員的申述一同交給了組織。」(1979年,《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菡子自述》)她還說:「寫《萬妞》,那不是寫,而是把我的淚水化作墨汁,一起傾瀉在稿紙上。表達感情的語言,猶如湧泉一般噴薄而出,這寫的是我的信念,我的忠誠,仿佛一個赤著腳的女孩子,在百折不撓地追趕自己的部隊,而黨不會也不能捨棄這樣一個女兒。」(《我與〈萬妞〉》)《萬妞》的寫作,被視為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向黨進攻」,因此她又遭到圍攻,《萬妞》也被當作「罪證」和「人質」押在專案組的文件篋裡。 不久,在寒風凜冽的隆冬時節,她被下放農村。她帶著一大箱書在貧窮的茅舍裡思考著生活的哲學。巴烏斯托夫斯基選集中關於「金薔薇」的來歷及為安徒生設計的愛情故事,曾給她莫大的慰藉和滿足,使她在委屈的深淵裡看到了光明的彼岸。「我的朋友,要善於為人們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會想像,而不是為了悲哀。」安徒生的話,給她以力量,最終使她懂得:「為了創作,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 在鄉下,菡子與農民一起在饑餓中掙扎。在中國歷史上,艱難的三年,歷史學家們可以在厚厚的書頁中僅僅一筆帶過,但它是一個記憶猶新的真實悲劇。那時,她只在1960年日記本的扉頁上寫著「歡樂的哲學」五個字,但她沒法寫出什麼歡樂之事,只好還抄錄了《孟子》裡的一句話: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這是一種「清高」而又無可奈何的人生哲學。她處在逆境之中,愛的是事業,執著的是生活。 當時的農村是艱苦的。她在老鄉的鍋前支過鋪,睡覺時還把腳伸在一對水桶上。她學鋤地,老大爺手把手教:「起、落、深、淺、拐彎、抹角……」不知她查訪過多少村莊,和鄉親討論戰勝死神的途徑。生活,最終使她明白了農民無言的美德、沉默的美德,也使她時刻不忘那些創造歷史、擎著火把走在前面的人們。 她的《萬妞》終於在兩足歲的時候在《人民文學》上與讀者見面了。菡子感慨地說:「她是母親苦難中的遲產兒,格外值得憐愛,何況她畢竟是足月的十分健康的孩子。」她還說:「我發現比較順利的創作,都是在我處境困難、思想純正、接近人民的時候寫出來的。」這大概也是孟子所說的「生於憂患」的注腳。菡子的這篇小說一經發表,即得到文學界和讀者的好評, 1961年11月號的英文版《中國文學》還把它介紹到國外,先後被選入多家優秀短篇小說選集之中。 《萬妞》是根據真實的感人故事寫成的。它寫的是戰爭時期,一個「為國為民為窮人」的幹部,在江南江北山裡山外打仗,寄養在老百姓家裡的孩子,受著比親爹親娘還親的養育,深刻表現了人民與黨與軍隊至親至愛的血肉關係。這篇小說是菡子解放後的代表作之一_ 菡子的《媽媽的故事》,也是一篇催人淚下的感人佳作。它以第一人稱的手法,寫母親和三個哥哥被反動派活埋,父親在大別山紅軍裡打敵人,小姑娘在外奶奶悉心教養下長大成人;而小說的重心是媽媽在死亡面前堅強不屈、與敵人鬥爭的故事。 《萬妞》和《媽媽的故事》是藝術品,又是歷史教科書。黃源說:「菡子是用深厚的愛,把最深沉的民眾對黨和軍隊的感情塑造成典型人物而深刻地反映出來了。」(《前方·序》)讀她的這些作品,使我們想起過去,不忘記過去,更珍惜今日的勝利,並堅信美好的未來。 菡子解放後的小說創作,思想開掘得更深,結構得更巧,人物形象刻畫得更集中,同她的散文一樣,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樸素、細膩、抒情。一切文學都是語言的藝術,小說也不例外。《萬妞》中有這樣的描寫: 山村裡正月的旋風,像個不請自來的夜客,愛在黑地裡敲 門,門環兒搭搭地響了一陣,屋子裡就都是風的聲音了。被筒裡 透進一陣寒氣,三個人偎得緊了一些。 漫天大雪,他們仿佛總走在雪花的前面,一步一個腳印。 哢嚓,哢嚓! 出了山,到了一片開闊的地方,耀眼的飛舞的銀白色的天空 和大地,把這一對僅有的路人擁抱起來。小萬妞雙手抓著雪花眯 著她的眼睛,把嘴巴套在她爹的耳朵上問道: 「爹爹,雪花花裡哪兒是路呵?」 父親已是一個童顏鶴髮的「白鬍子老頭」,背著他披著白雪 的姑娘,大聲地回答: 「妞呵,踩在哪兒都不用怕,這亮晶晶的乾乾淨淨的世界,哪 裡都有路呵!」 多麼美妙!繪聲繪色、惟妙惟肖!我們仿佛聽到風在敲門,看到雪在飛舞;世界多麼純潔,道路多麼寬廣!這樣的描繪令人難忘。 再看《媽媽的故事》的結尾: 已經把媽媽和哥哥們搬到梅山湖,松樹和蘭草陪他們睡在 一起,連拱壩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風景,就在梅山的對面。過去埋 葬媽媽的地方,被我們制服的山水,會在這裡休息,大家叫它「人 工湖」。 媽媽親眼看看人工湖一點點地大起來,碧藍的湖水一天天 地深起來,連拱壩已經比山還高了,最高的一層垛子上,有媽媽 心愛的小閨女。 和泥沙打過仗,和岩石打過仗,和風雪打過仗,和洪水打過 仗,媽媽幫助著我們…… ……我們看著湖水。外奶奶一眼不霎地忽然指著湖裡說: 「啊喲,我的小閨女。」 她看見的是我。在湖裡蕩著兩條長辮子,花裙子隨著湖上的 水紋飄散開去…… 外奶端詳著我,說:「好比湖上的仙女。和你媽年輕時長得一 模一樣。鄉親們都說你媽在新開出來的湖上成了仙了,有人還說 看見她了呢」…… 這些語言,抒情的描寫,給我們以浪漫的感覺,像抒情詩一樣,其中雖然有一點「神仙」之氣,淒婉之美,但它的調子是明朗的。 以上兩篇小說,很能看出菡子小說在思想、技巧以及語言藝術運用等方面的風格、特點,代表了她創作成就的新高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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