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李納(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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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中,安徽省文聯副主席陳登科被江青點名為國民黨「特務」,於是李納等二十六人都成了「特務」集團的黑班底,安徽省文藝界的重點罪犯,通通打入牛棚。而李納比其他作家的「罪行」更重,因為她的丈夫——詩人、畫家朱丹,與作家方紀的友誼頗深,因此和馮牧等人同被誣為文藝黑線回潮的代表人物。被「紅衛兵」關押和拷打的朱丹,必然要株連李納,再加上有人向當權者告發她「攻擊中央首長江青」,致使她成為集中營中的重犯。這些「罪犯」由合肥文藝界聯絡站管理,並於1968年押到合肥農具學校。李納回憶說:「我沒有蹲過法西斯的集中營,我想大約不會比我門的處境更慘吧。我們幾十個人同睡一個地鋪,門頭高懸『鬼棚』的牌子,門上寫著『罪犯』的姓名。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請罪』,旁邊有人拿著『水火棍』監督。稍有不慎,就挨懲罰——胸前掛上恥辱牌,讓你抬土、掃地;無論走到哪裡,任何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知挨了多少石頭。睡眠時,一百瓦的燈泡懸在頭上,使人無法休息。一人『犯罪』,所有的人同被處罰。」李納還講到一個靈魂極其殘忍的高幹的兒子,是一個文工團員,他經常提著皮帶任意捉弄「犯人」,並以此為樂。李納是他最不順眼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他侮辱的材料。背誦「老三篇」,他問李納「老三篇」裡有幾個「但是」;《愚公移山》中,為什麼有的用「山」,有的用「大山」。有時,他糾集一幫嘴裡叼著煙捲的人,要李納跑步、不停地向後轉,而他們在一旁縱聲大笑。「遇到這情景,我只想哭,哭這些可憐的愚昧無知的青年,哭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黨!」說這些話時,李納的眼睛裡還閃著淚光,這是何等沉痛的感慨! 當李納差不多感到絕望的時候,光明的翅膀駕著她在黑暗中起飛,她遇到了人類中美好的靈魂,心,得到了安慰。 「我永遠不能忘記,」李納說,「當那個文工團員侮辱我時,一個年輕的會計便挺身而出保護我;當我被鬥後,回到爬滿蟑螂、潮濕、陰暗的小屋,我睡在床上,不吃不喝,又是這位會計,悄悄端來一碗飯,還有醬肉和豬肝。她溫情脈脈地站在我的床前,像是乞求,我無法拒絕她的好意……」李納還講到一個同她只有過幾次談話的女同志,「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看她,給她勇氣、信心和溫情。一天晚上,她要去我在北京的住址,說打算到北京代我看看母親。因為同情我,還和丈夫吵了架。最後她對丈夫說:『我決不相信李納是特務,如果是,一人做事一人當,也決不連累你!』當時我感動得不能自己,在那樣渾沌的世界,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人!」 1968年,毒火正在中國的大地往縱深處燃燒;那年的嚴冬,李納被押解到舒城縣的小山溝裡。她的任務是大雪天,到飄著冰淩的河裡為全機關洗菜。她的手,一觸到透心澈骨的冰水,就不停地顫抖。有時上山挑石頭,還要在田頭地埂上挨鬥。不過農民並不買工宣隊的帳,房東從不說李納的不是,淨是好話,遇到鬥爭她時,房東的女兒——雖然她是青年隊長——從不去參加。 疾風知勁草!這句古詩,是人生哲理的真諦。十年動亂,對一般人來說,尤其對那些受了衝擊、打擊、迫害的人來說,生活使他們認識了許多人,美和醜,在疾風、急流中,變得徑渭如此分明,李納對此感觸尤深。 一天早上,李納挑著石頭,在狹窄的田埂上邁著沉重的步子,由於她深度近視,更增加了行走的困難。這時,迎面走來一個挑石頭的人。此人以前曾再三表示自己是她的朋友,如何關心她的生活和創作,李納似乎也從不懷疑他的「友情」。在田埂上,李納為了給他躲路,往旁邊一閃,不料腳一軟,人和石頭一起摔到田裡。這位與她共著命運的「朋友」,僅僅看她一眼,便挑著石頭過去,連停一下都不敢。而這時,另一位不熟悉的「朋友」卻慌忙丟下竹筐,把她從田裡拉了起來,李納說:「我發現,他眼裡湧出了淚水。那一刹那,我突然加深了對人的認識……」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裡,李納每晚都要到工宣隊的隊部「學習」。她的住地離隊部很遠,路兩面是河,夜裡常有野獸出沒。一到夜裡,近視的李納,什麼也看不見,山路坡陡路滑,積雪又深,這使她寸步難行。一位好心的工宣隊員可能出於同情之心,所以提議每晚派兩名「棚友」送她回住地。這份差事雖苦,但在「棚友」們看來卻是美差,所以爭著送她。李納回憶那段生活時說:「我走在雪地裡,沒有『董超』『薛霸』之流的押解,我們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仰望夜空的群星,自由地開幾句玩笑,自由地背誦唐人詩句……」在沒有真理和正義的時代,人生旅途中那一小段坎坷的山路,竟成了他們「囚犯」生活中的快樂之旅。 當嚴寒殘酷地襲擊人間的時候,偌大的世界,總有春溫的存在,總有好人用光明之心去溫暖被冬天囚禁的人。在安徽農村,李納有許多農民朋友。宣城縣一位農村婦女遠道來看她,一見到李納,抱住她便痛哭起來;那感天動地的哭聲使李納鼻子一酸,也淚如雨下。後來,李納說:「人類,除了少數惡棍,具有更美好靈魂的人,總是多數。人民是偉大的,可愛的,如果我寫作,一定要寫普通人身上的美好素質,歌頌他們大公無私、克己忘我及富於同情心的精神。我覺得,將他們可愛的靈魂揭示給今人和後代,是我一輩子的任務。」 1976年,10月,是黑夜的結束,黎明的開始。這年的回月,痛苦使她欲生不能;而「四人幫」的覆滅,使她的心經歷了比抗戰勝利時那種喜悅還大的喜悅。擱筆多年的李納又拿起筆來,1978年發表了《涓涓流水》,她的生命像流水一樣又歡樂地在祖國的大地上奔騰起來。這期間,她修改、完成了寫於1963年的長篇小說《刺繡者的花》(1979年連載于《清明》雜誌,1981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出版後獲1977—1984年人民文學長篇小說獎;同菡子合作,創作了電影文學劇本《江南一葉》(發表於1979年《鐘山》第一期),還寫了一些短篇小說。1982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李納小說選》。 《刺繡者的花》是李納創作生涯中極為重要的作品。它是反映本世紀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發生在雲南一偏僻小縣——航遠縣的故事。小說通過女主人公繡花工葉五巧的成長,展示了這個小縣急劇的歷史變化。 葉五巧是個聰明、美麗的女子,在「五四」運動後,被地主鄉紳的愛子杜天鴻看中,娶為妻子。當大革命的風暴席捲全國的時候,杜天鴻便和與他家結為世仇的陳家的兒子—一他的好友陳永直攜手奔向昆明,投身於反帝反封建的鬥爭。但不久,兩人分道揚鑣,杜到廣州考入黃埔軍校,大革命失敗後成為國民黨的反動軍官,並遺棄了當年愛過的妻子;而陳永直則成為共產黨員,回到航遠縣的彝族地區進行革命活動。 葉五巧善良而熱誠,在杜家雖受歧視,但曾將自己的全部熱情傾叫;在杜天鴻的身上,捨生忘死地愛著他。她被拋棄之後,又把全部的愛給了獨生女兒。她認為自己的不幸是因為沒有學問,因此便決心把女兒培養成一個有教養的知識人——自食其力,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抗日戰爭爆發後,女兒在表叔陳永直的影響下成了革命者,這與她的意願是相違的,但女兒是她的一切,失掉了女兒就失去了一切;她為了理解女兒,便走入了女兒的世界,在陳永直的幫助下,變成了一位自覺的革命者。於是,她又將自己的全部的愛給了革命。當時,杜天鴻是當地幾個縣的專員,而葉五巧的鬥爭對象正是她的「婆家」;「丈夫」及整個封建地主階級。她忘我地做著革命工作,於解放前夕執行一項緊急任務時被捕,後即被杜天鴻下令殺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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