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陳學昭(2)


  從愛國女學畢業後,陳學昭曾到安徽屯溪隍阜鄉下教書半年。1924年6月回到家鄉,開始寫《倦旅》,一篇篇投給《婦女雜誌》,並與該社負責人章錫琛和周建人通信。過了夏天,來到上海,住在章、週二位先生住屋斜對面一間閣樓裡,繼續寫作。秋冬,又搬到從事革命工作的張琴秋、沈澤民夫婦的住處,認識了瞿秋白和楊之華。「瞿秋白先生看了我已發表的幾則《倦旅》,他鼓勵我,還送了我一部李太白集,在第一頁空白頁上寫了一些鼓勵我的話。」(《海天寸心》前言)第二年,《倦旅》結集出版。

  1925年初,陳學昭赴紹興縣立女子師範教書。不到半年辭職。後來到杭州,住在西湖岸邊一座尼姑庵裡專事寫作。她把鋼筆當畫筆,寫下優美如畫的散文集《煙霞伴旅》。

  離開杭州時正值夏天,陳學昭前往太原參加陶行知等人發起的中華教育改進會的第一次年會,會後與孫福熙、孫伏園一同去北京。剛到不久,陳學昭記得那是9月9日,孫伏園領她去看魯迅。她曾回憶說:「大先生早已知道我熟識周建人先生,所以我一進門,他就說:『三先生的好朋友來了。』後來我自己單獨去過好幾次。魯迅先生他們創辦《語絲》,我也投了些稿,有時是散文,有時是詩。魯迅先生很鼓勵我。」(《天涯歸客》)與魯迅先生最初的相識,在她的生活裡留下了永久的記憶。在京期間,她一邊在北京大學聽課,聽過魯迅講的「中國小說史略」以及李大釗的演講,一邊在黎明中學、適存中學教語文。

  奉軍入關,北洋政府加緊殘酷統治,陳學昭離京南歸,來往于海寧、上海和武漢之間,找不到適當職業,只好賣文為生。這年暮春,她在張琴秋、沈澤民家裡開始寫長篇連續性散文《如夢》,初秋完成。還在《時事新報》、《淺草旬刊》、《婦女雜誌》、《嚮導》、《新女性》、《語絲》、《京報副刊》、《文學週報》、《申報》、帕由談》、《朝花旬刊》等報刊上發表大量詩及散文。最早用筆名「陳學昭」、「學昭」,後來為躲避反動派的鬼眼,改用「野渠」、「式微」、「惠」以及「陳芳塵」等筆名。

  「四·一二」慘案給陳學昭一次沉重打擊,目睹好人遭殘害,她悲憤之至,越發感到自己寫的文章儘管咒駡時弊,但缺乏力量。在她眼裡上海變成了囚籠,她失望了。還是那麼一句話:「我是一個流浪者!孤零漂泊的流浪者!天涯的遊子,只有天涯的浪花是一生的夥伴!」(《寸草心》)她要遠走高飛了,到外部世界去呼吸自由空氣,看看海那山的人是怎麼生活的。

  她擔任了曾參與創辦的《新女性》雜誌的特約撰稿人,約定每月寄回三篇槁,用所得槁費維持國外生活。當拿到《寸草心》和《煙霞伴旅》的版稅,有了出國經費後,不低頭馴服在生活之下的她,終於在5月的一天,登上開往法國的郵輪,同行者還有鄭振鐸、徐霞村等人。

  旅程中,她動筆寫下《法行雜簡》、《紅海月》等散文,發表在1927年的《文學週報》上。

  寸心幽幽

  在這廣大,空漠,擾雜的道路上,我躑躅著,我徘徊著,到處
  都是這不可撲滅的塵灰,到處都是難以選擇的歧途,我空寂著的
  心,我縹緲的魂,我失卻了努力的目標,我憎恨著一切……
  我孤蓬一般的漂泊,我浮萍一般的隨波逐浪,能做而可以做
  的事情,都不容我做!我變成這般的因循苟且,我還需要這生命
  做什麼?我的心劇跳著,它奔飛出了胸腔,直衝破了灰色的雲天,
  飄搖在空間;我的熱情燃著,火球似的燙著了這冷酷的大地,
  ……我看破了!這夢幻的人生!這厭倦的生活!(《我的母親》)

  讀著這樣的文字,筆者仿佛見到二十年代中葉的陳學昭,一個被社會遠棄,流浪漂泊的女青年,她憎惡現實,發洩痛苦,恨不得與這黑暗世界同歸於盡。這便是陳學昭早期作品中流露的情調。

  《倦旅》於1929年又連續出過兩版,在第二版自序中作者寫道:「幾年來雖然還是倦旅,可是,旅途畢竟是可愛呵!踽動的煩雜的人間:種種醜惡與愚劣、奸凶,種種高潔,與奇異的偉大,雖然如地沼的清水與濁泥一樣,在所有的各種社會中都是緊貼在一起的。每在那個境地裡,在那樣情形之下,我時時的感念著《倦旅》了!」這部集子是作者自己生活的寫照,旨在表露她對人生對社會的情緒。散文集共分四章三十二節,以女主人公逸樵的生活片斷和內心感受為主線,每節又可以獨立存在。逸樵多年來顛沛困苦,生活的重壓使她多愁善感,惆悵厭世,她以「冷然的微笑走向人間」,「對於一切都起了根本的懷疑,覺得不是空虛,便是遼遠!」她甚至詛咒「至於社會,管你什麼是適合與不適合,發展與不發展,不過是一個罪惡的高臺!」這裡不只是壓抑的低訴,還有女作家寶貴的獨特見解。儘管流浪生活使逸樵疲乏,但她仍楔而不舍地追求,她呼喊:「為什麼我不能勇敢地自為,我必須要人家援助我?……一個人的成就努力,究竟不是外界所能援助的;惟有自強不息!」主人公沒有被痛苦煩悶的情緒壓服,她仍然充滿自信的勇氣。

  1927年出版的《寸草心》也是這個時期的作品,包括遊記和抒情散文。在《寸草心》裡,作者表露出更加憂慮社會的情緒,她尋問:「這樣的問題誰曾加以思索而求實際上的解答?好一片大的荒漠呵,我向誰去說話呢?」她把那個社會看成是「人間的監獄」。

  《如夢》完成較早,但1929年才得以出版。它包括二十二節。與《倦旅》在風格上相仿。作品描寫主人公綠漪離家在杭州、上海、南京、北京的流浪生活,著重表現她的思想情感。綠漪是作者自己的影子,她用「慣于深思的態度思索著。她找求一個真理,一個最有意義的最重要的……她找不出,於是她猶豫,她徘徊了。」但當她見到在女工中間進行革命活動的琴姐,聽琴姐講在工人中她「發現了人類最偉大的力量!向上心與革命的精神!」她「如像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張著口的期待著」。寫到這裡,作者明顯地表現出與以往作品的不同,對社會的認識深入了,把眼光開始放到了勞動人民、工人群眾的身上。並逐步認識到:「畸形的社會還不是人類所組織的?那麼還得求之於人類自己的解救!——解放!」但陳學昭那時終究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遠離鬥爭實際,一個人苦思,「走來走去都跳不出這個世界」。最終還是「如夢一般」。

  孫福熙為代序並作畫插圖的《煙霞伴侶》是陳學昭歌詠自然景致的小品散文集,有《山裡》、《湖上》和《海邊》三篇。每篇作品猶如優雅的山水畫,有濃有淡,有情有景。關於這本書,作者說:「《煙霞伴侶》我並不喜歡,這裡面的好些散文是吟風弄月的。」(《天涯歸客》)

  陳學昭的早期作品,表露她最初對人生、對社會的探索,既有找不到出路而感到的悲切,又有向上的青春活力。正如林非所論:「她的內心世界是在希望與絕望、歡欣與苦悶、追求與幻滅之間,劇烈地擺動著的,這典型地表達了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在當時的思想情緒。」「這對於當時不少受過『五四』思潮的洗禮,卻又找不到前途的知識分子來說,有著一種相當典型的意義。」(《中國現代散文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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