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羅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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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宗融到了巴黎,一面做印刷工人,一面勤學法文。世安文字清通,寫得一手好字,脾氣又溫馴,很快被華僑協社看中,請去當了一名辦事員。不久又被推薦到參加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團去幫忙,從此一步步踏入外交界,成了一個小官。 世安當了外交官以後,家書漸疏,後來索性不給家裡寫信了,闔家驚慌。羅淑去了很多信追問,杳無音信。一天,忽然來了一封寄自法國的筆跡陌生的信,大意說,令兄世安忙於事務,無暇寫家書,囑我代筆,云云,署名是馬宗融。全家的不安和忿怒是可想而知的,又是這個馬宗融!他欺騙我們一家,拐走了世安,如今又來耍什麼鬼名堂。世安不來信,一定是他在作梗。誰要他代筆,不理他!羅淑沒有理睬宗融,照舊給哥哥去信。回信來了,但署名的還是這個馬宗融。忍無可忍,羅淑客氣地,然而也是堅決地,請馬先生不要再替哥哥代筆。哥哥並非不會寫字的文盲,為什麼要別人代筆呢? 原來留學生初到法國,擠在一起住小閣樓,吃幹麵包的時候,誰家裡來了信,是要大家共讀的。人人都想家,都想從自己的和別人的家書裡,獲得一點家鄉的消息。羅淑那一手秀麗的趙體,優美的文筆,流露在字裡行間的那種追求光明,想為國家作一番事業的志氣,是怎樣地贏得了同學們的尊敬啊。當她開始用白話給哥哥寫信的時候,大家又是怎樣的驚訝。同學們都認為,如果她是個男兒,一定能中狀元,或者考個洋博士。然而她……可惜呀可惜,卻是個女孩兒!……不過,這才好呢,宗融心花怒放了。那年他到老馬灣的時候,羅淑還只是個紮著小辮子的十一歲的毛丫頭,想不到現在成了一個有才學,有胸懷的新女性了。他借代筆的機會,向姑娘表示了欽慕之情! 羅淑仍舊沒有理他。 不得已,宗融只得請羅淑代為稟告老伯,世安的確沒有時間寫家書,他天天晚上出門去跳舞,熱戀著一位意大利少女,快要結婚了。他竭力反對這樁婚事,但已經拿世安無可奈何。 這消息對於老馬灣的羅家猶如晴天霹靂。樹屏公親自提筆給世安寫信,責備他行為不檢,囑咐他千萬千萬不可帶一個洋媳婦進門。樹屏公忘掉了宗融是怎樣可厭可惡,竟反過來懇求他以大哥哥的身分,好好開導世安,務必不能讓他失於檢點。然而父親的責備,母親的眼淚和朋友的勸告都不起作用,世安還是在1925年和那位意大利的姑娘結了婚,一點也沒有回國的意思。 宗融和羅淑的通信卻從此多了起來。他是個性烈如火的人,信也寫得熱情奔放。不過他在羅淑面前,總是謹言慎語,馴順異常。他倆通了八年信,羅淑對他的追求,總是矜持地回答:等我畢了業再說。當年簡陽的姑娘,不到二十歲就要「放人戶」,過了二十,便算「老姑娘」,不容易嫁出去了。然而羅淑在女師一直讀到二十五歲才畢業。父親為了她的終身大事,心焦如焚,勸呀,說呀,她只有一句話:「我要把書讀完。」當時羅淑的小姊妹裡,已經有幾位嫁給了權貴,她的四弟世澤也和父母商量,想把姐姐嫁給成都的一位師長,羅淑抵死不肯。她決心嫁一個志同道合的讀書人,這時宗融已從法國回到上海。1929年夏,羅淑終於畢業了,宗融在上海收到她一封稱他為「馬哥」的信時,欣喜若狂,徑直奔了簡陽去。老馬灣的山水依舊,而宗融已進入中年,羅淑也長成個端莊賢淑的大姑娘了。 羅老太太見了宗融,淚眼裡含著笑,似嗔似喜地拿手指頭指著他:「拐走了我的兒子,又來拐我的女兒呀!」世安沒有一起回來,二老深感痛心。他們額頭上添了皺紋,頭上添了銀絲。樹屏公的腰彎得更厲害,一刻也離不開煙燈了。羅家二老悲悲切切,送羅淑上了路;羅淑卻十分興奮、快活。她要飛出這小天地,去尋求新的生活。她不是男子的附屬品,她有獨立的人格。她不帶嫁妝,也不要聘禮,短短的頭髮,素淡的袍子,拎了個小箱子就跟著宗融走了。親戚們祝賀她好福氣,有的說:「這下好了呀,老馬來帶你出國了!」羅淑正色道:「男女平等,不是他帶我,是我同他一起到法國去讀書。」 羅淑懷著一顆激動的心,來到雨果、左拉、巴爾紮克和羅曼·羅蘭等偉大人物的故鄉。這個有著光榮革命傳統的國家,一向對她有吸引力。每當她讀到關於1789年的法蘭西革命和1871年巴黎公社的史實時,她那年青的心裡總是充滿了激情。她跟哥哥走遍巴黎,一遍又一遍地拜訪那些她在書本上讀到過,又一再引起她聯翩幻想的地方。她先在裡昂中法大學補習法語,之後就進了裡昂大學,習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等課程,並就地考察了法國的一些小學和幼兒園。 到法國的當年,她和宗融結了婚,次年生女兒小彌。羅淑白天上課,女兒就寄養在一個法國保姆家裡。保姆的丈夫是個純樸的銅匠,獨生子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被德國人打死了。善良的保姆一提到德國侵略者就咬牙切齒,想起兒子就潸然淚下。她非常疼愛寄養在她這裡的小彌。每天晚上,快樂的銅匠讓小彌騎在他的脖子上,一路唱著歌,把她送還給她的媽媽。 1931年九·一八事變,不到三天工夫,日本佔領了東三省。政府不抵抗,東三省變成了滿洲國。接著又是1932年—·二八日本兵進攻閘北。法國人對中國留學生那種輕蔑的眼光真叫羅淑受不了。她的散文《在車廂裡》記述了她當時感受到的極度屈辱。她決定回國。可是哥哥世安不同意。他這時在巴黎做外交官,住了一套雖不大卻很舒適的房子。他那意大利妻子是個黑髮褐眼活潑可愛的時髦女郎。世安認為,日本軍隊入侵東北,國內政局動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打起仗來,為什麼不舒舒服服的在國外找個工作?羅淑認為,自己到法國是為學習,不是為享洋福。國難當頭,正好回國去做一點于國家有益的事情。兄妹倆僵持了年把,最後吵了一場,妹妹對哥哥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兄妹分道揚鑣。哥嫂留在國外,妹妹訣別哥嫂,和宗融一起,帶著小彌于1933年毅然登上歸途。 在回國的輪船上,一個比小彌大得多的德國男孩搶走了她的洋娃娃,小彌哭著回來找媽媽。羅淑大怒,說:「為什麼讓個德國孩子搶走你的東西?你要是不去奪回來,就不是我的女兒!」說完,「砰」的一聲把小彌關在房艙門外。宗融忙說:「孩子這麼小,何必太認真!」羅淑氣得臉發白,撕扯著自己的頭髮說:「想不到我的女兒這麼沒出息!」直到小彌背水一戰,奪回洋娃娃,羅淑才轉怒為笑。 到了上海,宗融一面在復旦大學教書,一面從事法國文學的研究與翻譯。羅淑在市郊南翔的立達學園高中部農村教育科教書,兼小學部主任。農村教育科的主任陳范予是一位富於理想的社會改革家,提倡教育與勞動生產相結合,學生參加學校的管理,師生都參加勞動。各人按照特長與愛好,分別養雞、種菜、養蜂、師生輪流做飯燒菜。課程有農業生產、園藝、社會科學、教育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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