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廬隱(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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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社會的人,都會關心社會的。「五四」運動初的「學生會時代」,廬隱是一個活躍分子,她是帶著「社會運動」的熱情跨進文壇大門的。那時候,她寫《新村底理想與人生底價值》(1920年,《批評》第四號)之後,不僅寫了《一封信》、《兩個小學生》等七篇那樣有著深刻現實意義的短篇和小品,也寫了《中國的婦女解放問題》(1924年,《民鐸》第五卷第一號)這樣一些有關婦女解放問題的文章。但不久,她的筆鋒轉向「自敘傳」的性質:寫自己,寫愛人,寫朋友,都是現實主義的,因為它們反映了社會的一個側影,是真實的現實。茅盾說:「廬隱與『五四』運動,有『血統』的關係」,「廬隱,她是『五四』的產兒」(《廬隱論》)。當「五四」運動落潮後,在廬隱面前,社會似乎堵死了所有路口,再加上自身的遭遇,這使她陷入痛苦的重圍。人們所說的「廬隱的停滯」就是在這種主客觀的條件下產生的,但廬隱並不甘在這種氛圍中沉淪,她掙扎著,追求著,前後雖有幾次反復,但每次也都有所前進。 廬隱的小說《地上的樂園》,茅盾說它是寓言體的「一篇美麗的空想的『詩』,而且是『神秘』的『詩』。讀了那篇《地上的樂園》,人們會覺得在這裡就伏著廬隱作品中『苦悶人生』的根,也會覺得就在這裡也伏著廬隱『發展停滯』的根。」這裡,較多地反映了她的人生觀。人的一切思想和實踐,是不能離開人生觀而存在的,所以說,那裡有「根」。 廬隱寫於1927年的第二本短篇小說集《曼麗》,是她認為「從頹唐中振起來的作品」。這本集子,像她在人生的大路上邁步一樣,步子邁得雖不高遠,卻決不是原地踏步或轉圈子。茅盾說,《曼麗》集中多數作品表示了作者頗想脫掉《或人的悲哀》以來那件幻想的感情的花衫,並企圖重新估定人生的價值。她這次創作思想的變化有個人的因素,但主要是社會的影響。「促成她這一轉向的,與其說是她個人生活上的變動,倒不如說是時代的暴風雨的震盪。」翟菊農在這本集子的序裡說:「這本小說集子比《海濱故人》很有不同的地方。就內容說,《曼麗》的取材,範圍要比《海濱故人》寬些,例如《房東》一篇,《海濱故人》集子裡就不會有。《海濱故人》集子裡據我猜想大部分是作者自身的直接的描述,好處是親切;在這本集子裡,雖則大部分還是自身經驗的描述,但要比較蘊蓄些。《海濱故人》集子裡,所表現的感情是很深摯的,對於人生的感覺,似乎比較深切些。《海濱故人》集子裡很多爆發式的感情,在這本集子裡比較的經過一番洗煉工夫。我並不是對這兩本集子,有所抑揚,只覺得兩本的內容的確不同,最大的原因恐怕是近年來作者生活上的變動,從前是春之氣,現在不免有初秋的意味。」序中所言兩本集子的不同,以及所以不同的原因都點了出來,均比較符合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創作實際。 廬隱崎嶇、坎坷的命運使她在沉淪與前進中幾經反復,但她畢竟還是從感情裡掙扎出來,擯棄了自私的小我的感情,代之以對社會勞苦大眾的同情之心。她在《著作家應有的修養》一文中說,作家內質方面的修養應該有二:「一應對於人類的生活,有透澈的觀察,能找出人間的癥結,把浮光下的醜惡,不客氣的,忠實的披露出來,使人們感覺到找尋新路的必要。二應把他所想像的未來世界,指示給那些正在歧路上彷徨的人們,引導他們向前去,同時更應以你的熱情,去溫慰人間悲苦者,鼓勵世上的怯懦者。」當她的創作世界重新和廣闊的社會生活聯繫起來的時候,除了留下的那部以「—·二八」戰役為題材,反映十九路軍奮起抗日的長篇小說《火焰》外,還有收在《東京小品》裡的七篇小說如《火災》,尤其那十四篇雜文,如《丁玲之死》。在北平她就同胡也頻常有來往,當聽到朋友說胡也頻「以共產之故被捕」後,「想起也頻那樣一個溫和的人,原來有這樣的魄力,又是傷感,又是欽佩」;當聽到丁玲被捕失蹤,又看到《時事新報》有丁玲已被殺害之說後,她認為那是中國文壇一大損失,「時代是到了恐怖,……究竟哪裡是我們的出路?想到這裡,我不但為丁玲吊,更為恐怖時代下的民眾吊了。」在《監守自盜哩說:「墨子曾經有過一句話:『竊國者侯,竊鉤者誅』,使我恍然明白從古及今,中國一切的法律,都只限于約束小百姓,而袞袞諸公呢,那是特殊階級,是孟軻所說的治人階級,所以法在小民,刑在小民而皆不上袞袞諸公,因此失地萬里的將軍,塗炭人民的元帥,盡可以挾帶金寶美姬,逍遙於法外,當政諸公,連正眼都不敢向他望一望了!」在《夏的頌歌哩說:「二十世紀的人類,正度著夏天的生活——縱然有少數階級,他們是超越天然,而過著四季如春享樂的生活,但這太暫時了,時代的輪子,不久就要把這特殊的階級碎為齏粉,——夏天的生活是極度緊張而嚴重,人類必要努力的掙扎過,尤其是我們中國,不論士農工商軍,哪一個不是喘著氣,出著汗,與緊張壓迫的生活拚呢?脆弱的人群中,也許有詛咒,但我卻以為只有虔敬的承受,我們儘量的出汗,我們儘量的發洩我們生命之力,最後我們的汗液,便是甘霖的源泉,這炎威逼人的夏天,將被這無盡的甘霖所毀滅,世界變成清明爽朗。」透過這些深刻、尖銳、犀利的小品雜文和長篇小說《火焰》,不難看出廬隱在「九·一八」事變後,是時代和民眾給她以勇氣,沖出「廬隱停滯」的種種藩籬,她,又前進了!但,她死得太早…… 七 廬隱是一位徹底解放了的新女性,短短的十幾年的文學生涯中,創作出版了《海濱故人》(1925年,商務印書館)、《曼麗》(1927年,北平文化學社)、《歸雁》(1930年,神州國光社)、《象牙戒指)(1930年,商務印書館)、《雲鷗情書集)(與李唯建合著;1931年,神州國光社)、《靈海潮汐》(1931年,開明書店)、《廬隱短篇小說選》(1932年,女子書局)、《玫瑰的刺》(1933年,中華書局)、《女人的心》(1933年,上海四社出版部)、《廬隱自傳》(1934年,上海第一出版社)、《東京小品》(193年,北新書局)、《火焰》(1936,北新書局)等十二種中、短篇小說集和長篇小說,及《婦女的平民教育》(1928,上海商務印書館)和遺譯《格列佛遊記》(1935年,上海中華書局),另有選集《雨夜》、《廬隱短篇小說選》(姚明達編,1935年)、《廬隱選集》(徐沉泗、葉忘憂編,1936年,中央書店)、《廬隱創作選》(少候編,1936年)、《廬隱佳作選》(巴雷編,1941年,上海新象書店)等數種。 「廬隱作品的風格是流利自然。她只是老老實實寫下來,從不在形式上炫奇鬥巧。」(茅盾《廬隱論》)總觀廬隱的全部作品,這種評語恰切、中肯。從《海濱故人》開始,她在許多小說裡,都採用日記和書信的形式,這樣寫來,在語言上顯得靈活、自然,但在結構上往往出現散漫的毛病,用茅盾的話說,就是「控制不得其法」。後期的作品,有了長足的進步,老練多了。除小說之外,她的散文也寫得清麗可愛。她雖以小說出名,但茅盾說,「她的幾篇小品文如《月下的回憶》和《雷峰塔下》似乎比她的小說更好。」她還在同一篇《廬隱論》中評論說:「在小品文中,廬隱很天真地把她的『心』給我們看。比我們在她的小說中看她更覺明白。她不掩飾自己的矛盾。」她這種既天真又嚴肅的態度貫穿在所有的作品之中。 王禮錫說: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憑我的高興去處置她,誰管得著!」廬 隱是這樣很倔強的在這不慣的社會生存著,廬隱對這社會是不 慣,社會對廬隱尤其不慣,廬隱對社會的不慣,是有她的「誰管得 著」的辦法去管理,而社會對廬隱卻是冷嘲熱諷、明槍暗箭作四 面環攻。這「不慣」不僅是廬隱個人的問題,是新的與舊的社會的 矛盾的表現,加上廬隱的強烈的個性,這矛盾就表現得特別的明 顯。所以這不僅是「不慣」而是不相容,不慣慢慢的就會慣了,至 於不相容,那便得爭鬥。廬隱的「誰管得著」的態度,是不理的態 度,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不理」是違背了舊社會的秩序,這 樣的叛徒,是不能在舊社會的秩序下生存的。有了他就沒有你, 你要站得住,他就得摧毀。(《雲歐情書集》序) 這一段話是從社會的矛盾中來認識廬隱的。她的作品和思想,正是這個大時代的產物,表現了一個時代的群象,反映了一定的歷史,又誠如唐弢所說:「『五四』的主要精神是反封建。所有反抗舊禮教,反抗買賣式的婚姻,爭取戀愛自由等等,在廬隱的作品裡有著鮮明的反映。」(《晦庵書話·女作家黃廬隱》)這就是廬隱及其作品的價值。 廬隱,像一顆燦爛的明星,亮在舊中國的黑夜,光輝是不滅的,她在中國新文學史上的地位是永存的。她說過:「沉默比什麼都偉大!」她已經沉默了四十多年,文學史家們應該讓她那顆受盡人生苦辛的心和悲苦的感情得到安慰,給這位敢愛敢恨的女作家以公正的歷史評價! 1980年12月5日脫稿 1995年2月5日修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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