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
廬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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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閻純德 在廬隱的作品中,我們也看見了同樣的對於「人生問題」的 苦索。不過她是穿了戀愛的衣裳。…… ……在反映了當時苦悶仿煌的站在享樂主義的邊緣上的青 年心理這一點看來,《海濱故人》及其姊妹篇(《或人的悲哀》和 《麗石的日記》是應該給與較高的評價的 。) (茅盾《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 廬隱,在「五四」時期是與冰心齊名的女作家,曾有許多年幾乎被人遺忘了。我們的現代文學研究家們,把廬隱留在海濱多年,一任歷史的風浪撲打那顆悲苦的心,以致被淹沒。 只有十三四年創作生涯的廬隱,是時代的產兒,為我們留下作品十一部之多,這不僅是中國新文學的財富,也是我們瞭解那個時代的透鏡。茅盾說:「讀廬隱的全部著作,就仿佛再呼吸著『五四』時期的空氣,我們看見一些『追求人生意義』的熱情的然而空想的青年們在書中苦悶地徘徊,我們又看見一些負荷著幾千年傳統思想束縛的青年們在書中叫著『自我發展』……」(1934年,《文學》) 一 廬隱,原名黃淑儀,又名黃英。她的父親是前清舉人,母親是一個不曾讀書的舊式女子。廬隱出生前,已有三個哥哥,在男尊女卑的社會裡,父母卻盼望再生一個女兒。1898年5月4日,她在福建省閩侯縣城內降生的那天,外祖母去世了。因此,母親認定她是一顆災星,便把她交給一個奶媽去餵養。嬰兒時代的廬隱,從未享受過母親甜蜜的撫愛,全家人都討厭她;兩歲時生了一身疥瘡,滿了三歲,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但她卻養成了愛哭、愛鬧、拗傲的脾氣。這時她得了極重的熱病,母親對她完全絕望。慈母般的奶媽把她帶到山青水秀的鄉下,村野的空氣和陽光使她很快健康起來。當父親當了湖南長沙知縣時,她回到了父母的身邊,可是她卻悒悒終日,總是懷念著養育她的奶媽。這段鄉下生活,在《海濱故人》這個中篇小說裡,有著美麗的回憶:「露沙住在奶媽家裡,整整地過了大半年。她忘了她的父母,以為奶媽便是她的親娘,銀姊和小黑是她的親姊姊。朝霞幻成的畫景,成了她靈魂的安慰者。斜陽裡唱歌的牧童,是她的良友,她這時精神身體都十分煥發。」這裡的露沙,實際上就是廬隱自己。 父親乘船赴任,在到長沙的途中,廬隱受了損傷的幼小心靈,並不懂這是要隨父親去享榮華富貴,只是終日望著海水哭鬧,竟哭得父親心頭起火,抱起她便向碧水拋去,幸虧被一個聽差搭救,才免一死。 六歲時,父親因心臟病在長沙去世,一群毫無援助的孤兒寡母馬上陷入愁海之中,舅父得到消息,立刻打電報要接他們到北京。母親把父親歷年積存的一萬多兩銀子和一些東西變賣了,折成兩萬塊現款,然後到北京外祖父家生活。 舅父是清朝農工商部員外郎,兼太醫院御醫,家裡房子多,還有大花園,廬隱的表姊妹就有二十來個。到北京的第二年,她因母親厭惡,不得入學,但卻拜了沒有進過學校的姨母為師,才算開始啟蒙教育。但是,讀書對於她是真正的懲罰。每天早晨,姨母教她一課《三字經》後,便把那間小房子反鎖上,讓她獨自去讀,待到中午,再叫她背,背不下來,便用竹板或鞭子抽打,有時還不給飯吃。那間房子,除了書桌和椅子,一無所有,使她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荒涼,對於讀書,她沒有一點趣味。每每從門縫向外望,「有時聽見哥哥們在院子裡唱歌,或捉迷藏,我的心更慌了,連忙把書丟在一邊,一竄兩跳的爬上桌子,用口水把窗紙舔濕了,戳成一個洞,一隻眼睛貼著洞口向外看,他們笑,我也跟著笑,他們著急,我也跟著心跳,一上午的光陰,就這樣消磨盡了。等到十一點多時,我聽見門外姨母的腳步聲,這顆幼稚的心,便立刻沉到恐懼和愁苦的漩渦裡去……」(《廬隱自傳》)她遭到姨母的責駡,手心被打了十下,滿面怒容的姨母托著水煙袋走了,剛剛揩乾眼淚的廬隱,還得挨母親的一頓打罵。她,永遠看不到母親的好臉色,在這個寄人籬下的家庭中,她不如婢女。但刻毒的責罰並不能制服她拗傲的脾氣。每天除了在那間比牢獄還可惡的書房裡關半天外,她不願見任何人,總是一個人溜到花園裡,同鳥兒、蟲兒、花兒相親相愛。 廬隱和婢女住在一起。每逢舅父家裡有什麼喜事或請客,母親便把她鎖在另一個院子裡,怕她為他們丟臉,而她的哥哥妹妹們都打扮得像小天使,在人群中飛翔……這種非人的擺佈,使她麻木了;虐待摧毀了幼小心靈裡的愛和希望,她只有怨恨,恨家裡所有的人,於是心裡產生了對生命的厭惡,她模模糊糊地覺得:「假使死了,也許比活著快活……」 廬隱在家讀書的成績極壞,於是在她九歲那年,被送到一所美國人辦的教會學校——慕貞學院去讀小學。學校的樓舍壯麗、冷森,在她的感情上罩了一層空虛的感覺,但學校裡那片大草坪,那碧綠青翠的顏色,各色盛開的花兒,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位當校長的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女人,在她入校時對姨母說:「信道理(宗教),守規則……每年只暑假回家,平常是不許出學校的……還有她將來的婚姻問題,也由我們替她主張。」這些話,每個字都像一塊恐怖的石頭投進了她那小小的心海,濺起了悲苦的浪花。 後來,在她回憶這段生活和學校的教育時感慨地說:「這是一所專門收容無產階級者的學校;到處都顯露著貧瘠的陰暗空氣,據說這些學生都是從各鄉村貧寒的教友家裡送來的,不但在這裡可以不花錢讀書吃飯住房子,同時便連暑假回家的來往路費都是學校供給的——而學校當局唯一目的,就是使這一群天真的孩子信教。他們是抱著宣傳宗教的絕大信心,來吸收這些為了利益而信教的教徒,……養成一群奴隸性的教徒,這些人畢業了,便分發到各鄉村各教堂,再依樣炮製,於是洋奴便一天多似一天了……」 這所教會學校的學生有兩種生活:一是每天吃老米飯、窩窩頭和不放油的鹹菜;一是有錢人的子女,進小廚房。廬隱家裡雖然有錢,但她卻和這個學校的「無產階級」一起,吃那種最低劣的飯。她在那裡受了罪,但是她的厄運並沒有走完,快樂之神離她還很遙遠。這時,她的腳長了瘡,幾乎使她成了殘廢;後來肺管破裂,又吐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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