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二十世紀中國著名女作家傳 | 上頁 下頁
袁昌英(2)


  三

  袁昌英來到上海,在中國公學任教,講授莎士比亞。她的丈夫楊端六,在中央研究院工作。他們家住在北四川路提籃橋,周鯁生、李四光、楊振聲、劉秉麟、湯操真等,是與他們夫婦來往密切的朋友。楊端六在朋友中聲望很高,在經濟學方面已是學術權威了。

  武漢大學創辦後,袁昌英異常興奮,她帶著女兒先行來到武漢,成為第一批任教的教授。但在那時,卻有風言風語,說袁昌英是沾丈夫的光,為此,她十分生氣。其實,楊端六是一年之後才到武漢的。袁昌英認為婦女應當依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本領,在社會上自主自立,不依賴男人。

  初到武漢,他們住在武昌曇華村南街。1932年,武漢大學在珞珈山的校址建成,便搬進山前一區教授住宅裡。此後,楊端六除擔任武漢大學經濟系教授,還擔當過法學院院長和教務長。1933年,袁昌英生下第二個孩子楊弘遠。這時,大女兒楊靜遠已經十歲,如今她回憶那時的情景,還記憶猶新,她說:「在珞珈山時,我母親在教學之餘,繼續從事研究和寫作,她的書房裡,除了沿兩面牆的書架上,擺著琳琅滿目的中外文學書籍外,還有一些卡片櫃,一屜屜的卡片,用工整的字跡抄著中外文資料。我母親性格開朗、豪爽、熱情,近乎天真,不世故,重感情,熱愛生活和朋友。我家常有朋友來,不論年老的、年輕的,都喜歡和她談,談的多是中外文學軼事。來往較密切的有陳源、淩叔華夫婦和蘇雪林先生。我母親是研究外國文學的,但她也熱愛我國古典文學,特別是詩、詞、賦,常獨自大聲吟誦,讀到愛國詩詞時,常常激動得聲淚俱下。我小學畢業後,她就注意在文學上培養我,親自輔導我學英語,教我讀《唐詩三百首》、《古文觀止》。她喜歡李白、白居易、李後主、李清照、蘇東坡、陶淵明,她的性格既熱情奔放,又恬淡豁達,我小學畢業後,她教我讀《長恨歌》、《琵琶行》、《桃花源記》、《赤壁賦》、《出師表》、《阿房宮賦》和《滕王閣序》等,要求我一遍遍背下來。我父親則教我讀四書,也是成本地背。他們對子女教育很嚴,我家孩子雖少,又生得遲,但並不嬌慣。他們教導我們愛國,要有民族氣節,要做誠實,正直的人,要實幹,不慕虛榮……」

  據周鯁生的女兒周如松教授回憶說:「袁昌英先生那時任武漢大學英文系教授,兼授第二外國語——法文。當時,法文有兩個班,另班同學爭相到袁先生班上聽課。至今武漢大學老教師中,不乏曾從師袁先生學法語而得益匪淺的人。袁先生愛好讀書,解放前,薪俸收入的頗大部分用來買書,解放後,幾乎全部捐獻給武大圖書館。袁先生一生主要時間從事教育事業,特別關心婦女教育,抗戰勝利後,曾倡議創辦一所中國女子大學,未能實現、她曾任武漢大學女生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對辦好女生食堂,管理好女生宿舍清潔衛生,開展女生課餘文娛活動等等,無不躬親。記得『九·一八』事變發生後,袁先生領導女學生(我是一員),為馬占山將軍領導的抗日義勇軍奔走募捐,日夜趕制寒衣,深得男女同學的支持。」

  四

  還是在上海中國公學任教時,袁昌英就開始了業餘寫作。在那時,她是中國女作家中少有的研究戲劇的學者,她造詣很深,特別是對中外一些名劇作家的研究,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同時,她還喜歡把戲劇理論研究的成果和對人生、社會、家庭、婚姻等問題的見解,通過戲劇創作表現出來。她于1929年寫成《孔雀東南飛及其他獨幕劇》。這本戲劇集,包括三幕話劇《孔雀東南飛》以及《活詩人》、《究竟誰是掃帚星》、《前方戰士》、《結婚前的一吻》、《人之道》五個獨幕劇。另有未結集的《文壇幻舞》(1935年4月號《文藝月刊》)等。袁昌英在中國女作家群中,是從事戲劇創作較早的一位。

  著名漢樂府民歌敘事長詩《孔雀東南飛》,千百年來在人民中間廣為流傳,這個美麗的悲劇,揭露了封建禮教封建家長制的罪惡,熱情地歌頌了劉蘭芝和焦仲卿忠貞的愛情和抗爭精神。袁昌英的劇本就取材於這首長詩。她根據自己對歷史、人生、社會、戲劇的理解,側重表現的卻是母愛與夫妻之愛之間的矛盾。她在劇集序言(一)中寫道:「母親辛辛苦苦親親熱熱地一手把兒子撫養成人,一旦被別個毫不相干的女子占去,心裡總有點忿忿不平。年紀大了或是性情恬淡的人,把這種痛苦默然吞下了。假使遇著年紀還輕,性情劇烈而又不幸又是寡婦的,這仲卿與蘭芝的悲劇就不免發生了。」袁昌英就是基於這種動機,創作了這出劇。蘇雪林在《二三十年代作家與作品》一書中的第五十一章《袁昌英的孔雀東南飛》裡,評論說:「婆媳同居的結果,那個做媳婦的固然痛苦,做婆婆的又何嘗不痛苦,作者能看出焦母隱痛,用極深刻極細膩的筆法,分析她的心理,把她寫成悲劇的主人公,使我們同情都集中於她身上,這就是作者的獨到之見。」可見袁昌英的《孔雀東南飛》,是與眾不同的,但她把母愛與夫妻之愛的矛盾過分絕對化了,沒有把這一矛盾衝突的本質——社會的弊端捉到,這裡反映出袁先生早期研究及創作中存在的局限性的一面。但她的劇作往往被一種理念所支配,充滿了人道主義思想。袁昌英對於戲劇的藝術力量,是刻意追求的。她認為一篇戲劇內的人物、對話、情節、佈景、音樂等,雖然各個或許有各個的特點,然而共同的目標是,要產生一種驚人的調和和動人的意境和幻覺。因而她的劇本在當時是產生了影響的。

  其他五個獨幕劇都是現代劇。《活詩人》描寫三個男青年追求一位美麗聰明的女郎,他們作詩比賽,誰第一誰就贏得姑娘的愛情,結果一個為拯救牲靈而忘卻作詩的青年,獲得第一。劇尾寫道:「詩人必有詩人的人格,詩人必有詩人的情感。沒有真摯的情感與高尚完美的人格,任他的詩寫得天花亂墜,也不能成為真正的詩人,活生生的詩人……」這裡,正表現出作者對於詩人、作家的思想、品德、創作之間的關係的一些見解,也是對當時文壇風氣的針砭。《究竟誰是掃帚星》和《人之道》,都是表現婚姻戀愛問題的。「五四」以後,青年男女衝破封建傳統,追求自由戀愛,這是一個新的解放。但某些個人主義者,打著個性解放的旗號,犧牲別人,見異思遷,這種人為袁昌英所痛惡,成為她鞭撻的對象。《究竟誰是掃帚星》裡的男主角宣稱:「我的行動有害於社會,或有益於社會,我都不管。」他明知對不住別人,但不顧一切地把自己當作掃帚星,不顧一切地撞去。《人之道》中,嚴肅地批判了負心拋棄妻兒的留洋學者。劇中梅英的道白,正是作者要說的話:「現在這種晃著西洋文化作護符的鬼男女,簡直是些野鬼餓獸……你看現在這班稱為新男女的罪惡!這種滅絕信義,不顧羞恥,欺善淩弱,自私自利的舉動,就是他們所謂人道,所謂人權,所謂新信仰,所謂新生活!」《結婚前的一吻》同樣是寫婚姻戀愛的,但故事截然不同,它以喜劇的形式,尖銳地諷刺了儘管是進步了的、但仍然沒有跳出封建束縛的婚姻制度所造成的極大誤會。婚前男女允許見面和通信,但只能見一面,因此一直到結婚的那天,男女雙方才搞明白,對象認錯了。《前方戰士》表現了一位信守孫中山三民主義的戰士,不受漢奸的威脅利誘,堅貞不屈的高尚品德。

  在袁昌英翻譯的英國勃拉得霍士的《寂寥似的》獨幕劇的引言中,有一段話強調新進的文藝家應當「實地研究我國下層社會的悲苦或慰安的情形,來多創造維新戲劇,有生命的戲劇。因之可以影響及於改良社會,改良生活」。這便是袁昌英的文藝思想,她的創作也正說明了這一點。阿英評論袁昌英和陳衡哲時說:「她們的意識形態和新文藝運動初期(也可以說是1927年以前)的一般女性作家,有很不相同的所在……一般的女性作家,雖然和她們同樣的不為封建階級所有;但在一般女性作家所表現的資產階級的意識看來,卻潛藏了相當濃重的殘餘的封建意識,而陳衡哲和袁昌英所反映的創作中的意識形態,至少,在所有的女作家的前面,是典型的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現代中國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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