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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曾正魁把女兒高高舉起,揮動女兒的小手向爺爺致意。

  許光達激動了,也揮手向家人致意。

  咫尺天涯,不得團聚!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員大將,開國的功勳,竟然連普通百姓都可以享有的天倫之樂,都給剝奪了。連續不斷地批鬥,許光達的健康狀況日趨惡化,咳嗽吐血,心臟病經常發作。可是,專案組不給他治療,逼著交待罪行。他們在材料上寫道:「許光達是個老奸巨滑的傢伙,每當鬥爭的關鍵時刻,他就裝病。」林彪死黨吳法憲、李作鵬等人公開說:「許光達是『二月兵變』的總參謀長,是賀案中的2號人物」,對許光達要「繼續作戰,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要敢於「刺刀見紅」!「打下許光達,向九大獻禮」!叫嚷「不怕許光達死,就怕完不成無產階級司令部交給的戰鬥任務」。

  有一次,對許光達連續批鬥五十三十小時,專案組的人輪流值班,卻不讓許光達吃飯,試想一個身患心臟病的老人,哪裡受得住這樣的折唇。許光達心臟病發作了,送到醫院。但是,專案組仍不放鬆。有這樣一份材料,最真實地記錄著:

  在一年多的批鬥、審訊中,經常罰站、彎腰、請罪,多次搞「車輪戰」,其中一次長達三天三夜。還多次把許光達同志搞到外單位去遊鬥。許光達同志被整得昏厥過去,經醫生搶救後繼續審訊。

  1968年11月中旬,許光達同志夜間咳嗽,出現痰中帶血、吐血等症狀。專案組人員頻繁審訊和逼寫材料。

  從11月中旬到住院,兩個月中,共審訊七十九次,逼寫材料二十五次。

  專案組不顧許光達病重,把病房變審房,加緊審訊和逼寫材料。據記載,在第一次住院的七十八天裡,被審訊二十九次,逼寫材料二十九次。出院後二十一天,審訊八次,寫材料七次。

  第二次住院,已是生命垂危,仍有審訊活動,直到逝世前三天,還被迫請罪。①1969年5月16日,「許光達專案」正副組長徐浩、薑永興通知許延濱夫婦去做許光達的工作。他們對許延濱夫婦說:「許光達很頑固,我們和他談話,他都罵人,你們去做工作,要他趕緊認罪。」

  5月26日中午,許延濱、曾正魁帶著他們一歲的女兒雪青去了醫院。在許光達的病房裡,已經坐著專案組的三個人,門外還站著一個人作記錄。

  雪青是第一次見爺爺,「爺爺!爺爺!」呼個不停。出生在動盪歲月裡的孩子啊,幼小的心靈哪裡懂得爺爺的遭遇!經歷兩年非人生活的許光達,一直處在十分冷漠之中,聽著孫女的呼喚,心裡一熱,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許光達擦去淚,問延濱:「她叫什麼名字?」

  「雪青。」

  「好名字。」

  雪青這名字,也招來一場麻煩。雪青出生後,許延濱給她取名是取其意如雪一樣清白。上戶口回來,專案組把許延濱叫去:「為什麼給孩子取名雪青?」

  「我們孩子叫學青,是學習江青的意思。」專案組人員無言以答。

  許光達從許延濱懷裡抱過雪青,問延濱:「你媽媽的身體怎樣?」

  許延濱不敢把媽媽的遭遇過多地告訴許光達,怕引起爸爸的擔心,只是簡要他講了一些。

  「簡直是無法無天,株連九族!」許光達氣憤地說著。望著兒子,他頗為內疚地說:「爸爸連累你們了……」

  「爸爸……」

  「你告訴你媽媽,好好休息,保重身體!我想,總有一天,歷史將會公正地評價我們這些老傢伙的。」

  許光達同兒子兒媳見面,一直在監視下進行,兒子想知道爸爸心裡想說什麼。他掏出一個聽診器,放在許光達的喉頭處:「爸爸,我給你聽聽病。」

  許光達看著這個聽診器,馬上聯想到坦克上的喉頭送話器,他明白兒子的用意,小聲說:「請設法轉告周總理,我有話要和他說。」

  回到家裡,許延濱連夜給周總理寫了一封信,請總理能派人來同許光達談一次話。考慮到這封信怎樣才能到周總理的手裡,許延濱按照組織原則,正大光明地要求專案組、裝甲兵黨委把這封信轉呈周總理。

  6月2日,專案組的人員正式通知許延濱:「信已轉走。」6月3日晚8點,專案組把許延濱叫到辦公室,說許光達病重,讓許延濱去看,但他們又不放他走。

  10點鐘左右,有人進來通知:「許光達在八點半去世了。」如同晴天霹靂,許延濱只覺天旋地轉,兩眼的淚凝固在眼中,眼前發黑,差點倒在地上。

  一名馳騁疆場的將軍,沒有死在槍炮轟鳴的戰場,卻倒在「史無前例的革命」中。

  中共中央委員、國防部副部長、裝甲兵司令員、大將、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的獲得者許光達,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

  專案組的人員,冷冷地問:「你去不去看遺體?」

  「去!」

  他們來到醫院,卻讓許延濱坐在病員食堂等候。12點鐘,徐浩進來說:「天氣太熱,已送太平間,明天再看!」

  人活著不能見面,死了還不讓見面。這哪有一點人道主義!

  回到家中,許延濱悶聲拿過酒瓶,自斟自飲,仿佛要醉死在酒中,以忘卻這無法忍受的悲痛。

  「延濱,你是怎麼了?」鄒靖華關切地問。

  鄒靖華生氣了,奪過酒瓶,摔在地上:「你還有心嗎?你爸都被折磨成那個樣子了,你倒有心喝酒?」說著,鄒靖華也哭了。

  「媽媽!」許延濱撲進鄒靖華的懷裡,哭了起來……他不能告訴媽媽,爸爸已死了。他強忍著。

  6月4日,天空飄著細雨,許延濱夫婦帶著雪青在專案組人員「護送」下,來到了太平間。

  許光達穿著一身用軍衣染成的已經褪了色的補丁藍制服,躺在擔架上,瘦弱的臉上,流露出去世前的悲痛。

  「爸爸,爸爸,你死得好冤枉呀!……」許延濱的心都碎了。

  6月5日,專案組的人來通知許家:「今天早上我們來人找你們,你們家沒人,天氣太熱,已經火化。」同時退回了許延濱給總理的信,「總理工作很忙,不管軍隊的事。」

  中國這片土地上空,一顆明亮的將星隕落了。

  整理許光達遺物時,人們發現有一本一直放在許光達懷裡的浸透了汗漬的黨章,書邊被磨損,裡面勾劃了許多痕跡,向人們昭示著老將軍對党的信念。

  在許光達的遺物中,還有一本《毛澤東選集》。扉頁上,已經陳舊的墨印卻發出耀眼的光芒:

  身經百戰驅虎豹,
  萬苦艱辛膽未寒;
  只為人民謀解放,
  粉身碎骨也心甘。

  這就是許大將軍的胸懷!驚天地、泣鬼神,光彩照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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