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許光達 | 上頁 下頁
八四


  新年許光達仍住在醫院,病情有所好轉,可心情越發沉重。

  1月16日,許光達回裝甲兵司令部主持了一個重要會議。晚飯時,鄒靖華給他炒了幾樣平時喜歡吃的菜。許延濱、曾正魁也在家,他們不斷地講著外面發生的事。許光達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他越聽越不耐煩,站起身,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鄒靖華見許光達不安的樣子,便說:「你不要擔心,憂慮過多,對你的身體不好。以後,你還是在醫院養病,少回來,眼不見為淨。」

  許光達知道這是鄒靖華關心他,苦笑了一下,也沒吭聲。飯後,轎車停在家門口,許光達正準備回醫院。突然,跑來一些機關幹部和軍校的紅衛兵。

  「許光達,走,到辦公室回答問題去。」一個臂戴紅衛兵袖章、平頭的小青年喊道。

  鄒靖華覺得情勢不妙,平時,機關上上下下見到許光達都很友好、禮貌,尤其是年輕人,見到許光達,老遠的就敬禮,開口閉口都是「首長」,可今天怎麼突然變了?口氣這般生硬,態度不禮貌。

  「司令員有病,正在住院。病好後再回答你們的問題。」鄒靖華往前跨了一步,對來人說。

  「不行!必須今晚回答。」

  許光達用極平靜的態度說:「好吧,今晚我可以隨你們去回答問題。」

  許光達轉身脫下大衣,遞給鄒靖華:「放心,沒事。」

  「可你的身體……」

  許光達跟一群人剛走,又來了一夥,闖進家門,為首的竟是許光達的生活秘書陳志文。一進門,直奔許光達書房的保險櫃。嘩嘩啦啦,把裡面全翻出來。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又對許光達的寫字臺、書櫃亂翻一氣,還是一無所獲。他又沖進其他房間,仍沒搜出什麼,就把鄒靖華臥室裡的一石膏仕女像給砸碎了,說是砸「四舊」。

  「把黑名單交出來!」

  「什麼黑名單?」

  「『二月兵變』的名單。」

  「你是秘書,你都知道,還用問別人?」

  陳某無言以對。其他的人繼續大翻,家裡被翻得亂七八糟,根本沒有什麼名單,卻抄出一面日本旗,紅衛兵們如獲至寶,說這是許光達叛國投敵的罪證。

  許光達萬萬也沒想到,二十年前,他與日寇浴血奮戰,親自從日軍手中繳獲的戰利品,今天竟然成了投敵叛國的罪證。

  許光達為何遭此突然襲擊?原來,16日下午李作鵬在海軍機關對軍隊院校來京的紅衛兵代表及各總部群眾代表說:「賀龍要搞『二月兵變』,許光達是總參謀長,還有王尚榮、廖漢生、黃新廷……」這樣點名,那些人聽見風聲,便行動起來了,這簡直是莫須有的罪名!康生過去說賀龍、彭真搞「二月兵變」,現在又把許光達扯了進去。

  陳某沒有搜到黑名單,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盯著曾正魁:「黑名單一定被你轉移到解放軍總醫院去了,把它交出來!」

  曾正魁的父親曾誠富是解放軍總醫院的心血管病專家,是高幹樓的副主任,也是中央首長的保健醫生。當時,北京醫院、協和醫院這幾家中央首長經常就醫的醫院搞起了「四大」,專家、教授受批判,影響正常工作。於是,把這幾家的高幹及專家集中到解放軍總醫院,實行軍管,不開展「四大」,以保證中央首長的就醫。基於此,陳志文懷疑曾正魁把黑名單轉移到解放軍總醫院去了。

  「你憑什麼說我轉移什麼黑名單到解放軍總醫院?根本就沒有什麼黑名單!」曾正魁質問陳某。

  「你是許光達的『黑聯絡員』,能瞞別人,還能瞞住我嗎?」陳志文似乎知道什麼,得意揚揚地說。

  曾正魁自從同許延濱訂婚後,因兩家僅一牆之隔,加上許延濱在哈爾濱念書,她就常常過來,陪倆長輩說說話,以減輕他們對兒子的思念。鄒靖華和許光達因為就延濱這麼一個兒子,特別喜歡女兒,就把曾正魁當成親生女兒看待。「文化大革命」開始後,許光達就更離不開曾正魁。有時由她陪著出去偷偷看大字報;有時由她帶回外面的消息。這些情況,作為許光達的生活秘書,當然是清楚的。陳志文由此死咬曾正魁是許光達的「黑聯絡員」,黑名單一定是她轉移了。

  曾正魁氣憤極了,當即聲明:「咱們把話說清楚,你們可以派人到總醫院去搜我家,你們剛才已經搜過,我身上沒有黑名單,那好,我現在就回學校去,在問題沒搞清楚以前,我不回家,這總可以吧!但是,你們必經把問題搞清楚,對你說的話負責。」曾正魁告別許延濱和鄒靖華,回到北京鋼鐵學院去了。

  陳志文在曾正魁這裡碰了一鼻子灰,正打算離開,一個紅衛兵在許光達的寫字臺上發現了玻璃板下壓著的一張照片,是許光達同一名外國人照的合影。他急著把照片取出來,對陳志文說:「陳秘書,你看,許光達到現在還保留著同蘇聯人的合影,這就證明他與蘇聯勾結,充當蘇聯的特務。」

  鄒靖華和許延濱相視而笑,覺得這幫人也太無知、無理。照片是許光達前不久訪問阿爾巴尼亞時,同恩維爾·霍查的合影。這是一張極其正常的照片,可紅衛兵和陳志文拿著它,夾著日本旗,好像找到了什麼重要的情報,離開了許光達家。

  許光達這時己被帶到裝甲兵俱樂部,好多人坐在那裡,有來自裝甲兵所屬各院校的紅衛兵代表,還有三總部的群眾代表,裝甲兵機關院裡的人也來了不少。俱樂部的氣氛相當嚴肅,誰也不敢高聲說話,靜靜的,卻是十分沉悶。

  一排紅衛兵坐在主席臺上,他們手裡都拿著紅寶書。

  「許光達,你知道我們要你回答的問題嗎?」

  許光達沒有吭聲。在裝甲兵機關這麼多年來,在主席臺上的許光達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氣勢洶洶地直呼其名。

  「一、你要交代『二月兵變』的陰謀、篡奪總參謀長的罪行;二、你鼓吹『沒有技術就沒有裝甲兵』,是反對突出政治,是資產階級的軍事觀點;三、聽說你有三個老婆,除了北京的一個,老家還有兩個。這是犯重婚罪。」

  許光達平靜地掃視了全場,說:「好吧,我現在來回答第一個問題。」

  許光達平靜的聲音裡,包含著他為共和國的新生、建設奮鬥的情感,也包含著他對黨、對革命事業、對人民的忠誠。

  禮堂的人,個個屏住呼吸,目光都集中到許光達的身上。很多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些問題是非常敏感的。

  「你們說的『二月兵變』,我不清楚。」許光達以軍人特有的堅定,回答著他們。造反派也沒料到許光達會這樣回答,失望之後,造反派就呼口號「打倒許光達!」「許光達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霎時,緊張、沉悶的禮堂混亂起來。

  主持會議的人見大家的呼聲太亂,沒法聽許光達說話,就指揮大家靜一靜。

  「誰都知道,如果搞『兵變』,那是要掉腦袋的,我跟賀龍搞『兵變』,我把腦袋掛在褲帶上去搶個總參謀長當,而我現在就是國防部副部長、大將,這個買賣太不划算,虧本的買賣我不幹。」許光達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一個有趣的比較,回擊了他們的提問。

  會場上有人笑了,也有人覺得不滿,大聲地說什麼。會場吵吵鬧鬧,主持會議的人無法讓全場再安靜,尤其是無法使許光達就範,反而讓許光達問得張口結舌,只好命令休會。

  至此,身為中央委員的許光達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給關押起來了。

  許光達被帶去回答問題,急壞了鄒靖華,她擔心他的身體,本來因心臟病他還在住院,造反派們不知讓他回答什麼問題?他們動不動就給掛牌子、戴高帽子,還要坐「噴氣式」,倘若這樣對待許光達,如何是好?想到這些,鄒靖華的心都懸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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