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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許光達有些意外:「你這是……」

  「德強身體虛弱,硬攆他們走,我心裡真不是滋味……」說著,眼淚從鄒靖華的眼裡流了出來。

  「不,不!不能這樣。不能因為我就特殊。天下何止一個四哥和六弟,關鍵的是從根本上戰勝饑荒。沒辦法,還得攆他們走!」

  「天也不早了,這事還是由我做工作。你早點休息,別把身體急壞了。」

  鄒靖華說著出門,安排四哥他們休息去了。

  此時,許光達激動的思緒難以平靜:各地已經餓死了好多人,報上卻在高喊「形勢大好」,繼續反右傾。如果再這樣反下去,還得了嗎?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彭總在廬山會議上的形象,他的「萬言書」難道就沒有一點道理嗎?想到這裡,他又覺得不妥,這是對党的忠誠?

  許德富和許德強來到許光達家時間不長,可疑問挺多,他們怎麼也鬧不明白:堂堂的大將,中央委員,招待他們的就兩菜一湯,不見油葷,剛到就讓他們走!

  走進廚房,只見炊事員張進保正在做飯。許德富、許德強把廚櫃一一打開,「收穫」不大,也沒見雞魚。

  「張師傅,平時他們也就吃這個嗎?」許德富指了指白菜。

  張進保很認真他說:「平時還少一個菜,只是一菜一湯,不見葷腥。你們來了,鄒主任特意招呼多加一個菜。黃豆是配給首長的營養品,一個月才三斤。」

  許德富不信:「張師傅,莫哄我們了,哪個不曉得,像我弟弟這樣的大將軍,全國只有十個,別人沒飯吃,我信,可他能沒飯吃?!」

  「實話跟你們說吧,首長家裡也吃小球藻。」張進保指著門口一隻大缸裡的綠乎乎的東西讓他們看,「這就是鄒主任養的小球藻。」

  許德富上前看了看,只見缸裡一片綠色,說:「這東西也能吃?」許德富不解地問。

  「報上說,這東西能當飯吃,而且有營養。事實上,以前誰也沒吃過。」

  張進保加重語氣,「首長家的糧食也是定量的,況且這裡來往的客人多呀!」

  大將軍家裡吃代食品,許德富兩兄弟是沒有想到的。他心靈受到了震動,也不多說什麼,回到住處去了。

  第二天早晨,許光達陪四哥和六弟在院內散步,看見一個幹部正指揮戰士們裝車。許德富有些好奇,湊過去問問,原來是在裝糧食。這些糧食是全機關的幹部戰士勒緊褲帶省下來的,準備運往重災區,支援和幫助那裡的人民度過災年。

  早飯後,許光達和鄒靖華上班去了,臨走前叮囑四哥和六弟到街上轉轉,看看。

  許德富和許德強也沒有心思出去,老哥倆的心裡很不平靜,兩兄弟就在房裡議論起這兩天的所見所聞。

  「四哥,我覺得五哥他們的生活也很艱苦呀!」許德強用細小的聲音說道。

  「沒想到這個樣。」許德富搖搖頭,歎了口氣。

  「開始我還真不信,堂堂的大將軍,中央委員,家裡吃飯還成問題,可現在……」說到這裡,許德富說不下去了,來到北京的一幕幕,像電影似的在他眼前浮現,許光達當了大官,可心沒變,也像普通老百姓一樣吃代食品,生活簡樸。想到自己剛來就跟五弟夫婦發火,黨委規定親屬來院,只准住三天。這也是沒有辦法,不是弟弟他們忘恩負義。這時,他有些後悔似地責備自己。

  「德強,我的火氣太大了,你看這兩天我沖德華發火,他們不會記恨我吧?」

  「哎,五哥夫婦倆是好人,知道我們的心情,不會的。不過我們還是要體諒五哥他們。」

  「六弟,你說咱倆怎麼辦?」許德富問。

  「四哥,聽你的,你說住就住,你說走就走。」許德強也不知怎麼辦好,從內心來說,還是想留下,畢竟這裡比家裡好多了。

  許德富也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了。

  夜裡,許德富怎麼也睡不著,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他索性起床,披上衣服,想到德華書房去坐會,同五弟聊聊,拉拉家常。來到北京兩天了,光顧生氣,好多要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想到這裡,他走到五弟的書房門口,門虛掩著,正要推門,房裡傳出說話聲,忙把手縮了回來。心想,這麼晚了還有人和五弟談話,他站在門口猶豫著,聽出是許光達和鄒靖華說話的聲音,談到德強什麼,他索性站在門口偷聽起來。

  「……光達,你知道嗎?為了四哥和六弟的事,己鬧得滿城風雨……

  有的人在背後議論我六親不認,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我的心情,五哥和六弟現在的情況,我都知道,你看六弟身體極虛,我心裡疼著呢!」說到這裡,鄒靖華的聲音有些埂咽起來。

  「哎!在一些人眼裡,我也是黑了心的。但是,他們哪裡知道我的一片心啊!」說到這裡,許光達稍停頓了一下,「我媽媽死得早,哥哥嫂嫂對我格外照顧,縫衣做鞋都是嫂子的事;哥哥和爸爸起早貪黑,累死累話,掙了錢供我念書;自我參加革命之後,哥哥和嫂子又為我提心吊膽,還被當成『共匪家屬』掛牌遊街;後來,我逃避敵人的追捕,跑到清河縣,又是四哥和大哥他們千里送信。」許光達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接著十分內疚地說,「說實在的,我欠哥哥的債太多了!可現在正趕在節骨眼上,裝甲兵黨委有這個規定。我也不能自己破例,否則會有多大的影響呀!」說到這裡,許光達的聲音有些沙啞,「作為中央委員,國家搞成這個樣子,我是上對不起黨,下對不起民,在家裡對不起哥哥和弟弟……」

  許德富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了,猛地推開門,闖進書房。

  許光達和鄒靖華被他嚇了一跳,愣愣地望著許德富。

  「我和六弟明天就走。」許德富開口第一句話就說得很突然,但仿佛他已下定決心,拿定主意。

  「明天就走?!」

  「是的!我們不能再難為你們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許光達站起來:「四哥,我對不起你,讓你傷心了……」

  「不……」許德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許光達:「是哥哥不好,我都知道了,你們自己還吃代食品,哥哥我心疼啊!」說著眼淚止不住落了下來。

  許光達安慰許德富:「四哥,你不要這麼說,困難時期,老百姓可以吃代食品,我為什麼不能吃?」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肩上的擔子重……」

  許光達打斷許德富的話:「要檢討,還得我先做檢討,還是我們當領導的沒有領導好,不然,也不會這樣……」

  鄒靖華對許德富說:「四哥,你和六弟還是再住一天吧,三天后再走。」

  「我們還是早點走,大院裡的人都盯著你們家,我和德強明天一走,事就完了。」

  許德富堅持第二天要走,許光達和鄒靖華怎麼留也留不住,他們只好把僅有的五十多斤全國糧票給了他們,還帶上一些衣物。

  第二天,早飯。

  飯桌上擱上了家裡僅有的菜和存酒,算是為許德富和許德強餞行。

  許光達給四哥和六弟斟酒,想了想說:「希望你們回去後,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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