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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又過須臾,大大小小的官員、士兵全部進入「囚籠」。就在這時,王樹聲舉起左輪槍,扣動了扳機。隨著「叭」一聲,緊跟著一片殺聲和槍響,戰士們早就躍躍欲試了,這下可真是好好出了口氣。他們把敵人打了個落花流水。僅個把鐘頭,戰鬥已結束,我軍扛著大批戰利品,凱旋而歸。

  接下去的幾天,敵人許是嚇破了膽,不敢再來侵擾。王樹聲告訴同志們:「咱們可要趁機好吃好睡幾天,爭取多打幾個漂亮仗!」

  月掛山頭,大地又進入了一片寧靜。

  和敵人推磨了好多天,樂趣不少,可更多的是身心皆疲的戰鬥!畢竟在這裡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幹革命。

  戰士們明白:只有他們每天和敵人打,和敵人拖,才真正是配合全國各兄弟戰場的我軍。道理易懂,做起來卻難。

  王樹聲聽到不少戰士嘟嘟嚷嚷的:「咱怎麼就不能像華北那樣,要打就打,要吃就吃,也落個痛快!咱們這裡的苦差事,應該讓他們來嘗嘗才對。」

  一天,在全軍的集合會上,王樹聲拿起一把步槍,他先卸下槍膛,問戰士們:「這可是槍的主要構件吧?」

  接著,他拆開槍管、槍托等一大堆零部件,又問戰士們:「除去這裡的每一樣,咱們這槍還能放響打敵人不?」

  戰士們不知道司令員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王樹聲接著說下去:「咱們八路軍、新四軍可不是這杆槍嗎?每一部件各負其責,聯合起來,共同運轉,才是打敵人的槍。咱們這部分也許是槍托,也許是一個小螺絲,咱們的作用可不比槍膛小。再說了,總得有人做這小螺絲,對吧?」

  大家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有怨言,不再厭煩轉遍山溝和敵人周旋了。

  但是,戰士們心頭仍然籠罩著厚厚的陰雲。他們害怕自己負傷、得病、掉隊。

  當時,醫藥供應只是個虛名。病了、傷了只能就地尋點草藥治治,可懂醫藥的人又寥寥無幾。不少傷病員的創口,只能聽憑發炎化膿,久久不愈。

  而掉隊,則更為殘酷,一旦被敵人抓獲,就會受到極大的侮辱和殘酷的殺戮。轉戰中,不時可以見到被釘死在樹幹上的戰友,屍體旁邊塗著醜化、污辱我軍的漫畫。

  每當看到這些情形,王樹聲總感到一種揪心的疼痛,也感到一種難以撫平的怒火。他親自動手將遇害的戰士,從樹上解下來,親手挖坑立碑落葬。

  他脫下軍帽,深深鞠躬。他大聲宣佈:為了讓死難的烈士們安息,我們一定要浴血奮戰到底!

  疾病如敵人的糾纏一樣,難以擺脫。就連王樹聲自己,也感染上了腳氣,腳趾腫得紅紅的。戰士們也因餐風露宿、惡劣的生活環境而病魔纏身。王樹聲的小警衛員閻雙喜,小肚子長了一個大疽,潰瘍了。一個平日活潑亂跳的小夥子,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輾轉途上,戰士們跟著王樹聲,咬牙艱行。突然,小閻捂著肚子,倒在了路旁。王樹聲見狀,急忙翻身下馬。來到小閻身邊,他挪開小閻緊捂的雙手,看到那已潰爛得不成樣子的瘡口。

  小閻啜啜泣泣地說道:「司令員,我實在不行啦。你們不要管我,繼續前進吧。我不想拖累大家……」

  王樹聲抱起他,放在隊裡唯一的馬上,摸摸小閻的頭,道:「小閻,你放心,咱們同志們不會讓你掉隊的!」

  接著王樹聲示意隊伍繼續前進。小閻這時已經模糊了雙眼:他清楚地知道,王樹聲那雙腳得忍受住多大的疼痛呀。

  王樹聲卻一言不發,邁著一瘸一拐的步子,督師前進了。

  正是這世間罕見、艱苦至極的戰鬥生活,才使我們革命戰士那最高潔、最美麗的心靈,得到洗禮!

  保康縣境一個小山窩。

  王樹聲率兵冒雪進駐後,決定去看看那裡的父老鄉親。他和警衛員來到一家破爛的茅草屋。推開門後,印入眼簾的是:微弱竄動的火苗。圍在火塘邊的是瘦骨嶙峋的一家大小,披著蓑衣,圍著稻草,瑟瑟發抖……

  王樹聲眼眶濕了,這就是我們多災多苦的鄉親們呀。這時傳來一聲澀澀的問話:「你,你們要幹,幹什麼……?」

  王樹聲沒答話,只是迅速的把自個兒身上的一條便褲,塞到發話的老頭兒手裡:「老哥,這個您先拿著。」

  老頭兒這才明白過來,抓住王樹聲的手不放,說:「娃兒們,你們還不給這老爺磕頭。」

  王樹聲忙扶起正要磕頭的兩個孩子,道:「老哥,你們不是問我們來幹什麼嗎?我們是讓咱們窮人鬧革命,當家做主的。我們是共產黨派來的……」

  老漢疑慮的看著王樹聲和警衛員,道:「你們就是國民黨說的共匪嗎?」

  警衛員上前說:「大爺,你聽到的是國民黨反動派的血口噴人呢。我們都是老百姓的兒女,是人民的子弟兵,咱們都是一家人。」

  老漢不迭地點頭道:「我信你們,信你們。」

  他說著說著,在火塘裡扒找著什麼。一會兒,他扒出了一塊烤熟的大紅薯,掰開了,送到王樹聲和警衛員手裡,說:「你們快趁熱吃了吧,暖暖身子,長點勁去打走那無惡不作的國民黨!」

  王樹聲一再道謝,說什麼不能吃。老漢急了,也好像憋足了氣:「你們當我是一家人就吃了它。」

  王樹聲見狀,示意警衛員,將這塊滾燙的紅薯吃下去了。老頭也樂了,開始絮絮叨叨打開了話匣子:「國民黨一直威嚇我們,說你們共軍殺人不眨眼呢,所以我們心裡一直害怕著……」

  就這樣,王樹聲以實際行動換得了群眾們的信任與敬重。軍民情換情,心貼心,在寒冷的冬日裡,山裡增添了許多暖意。

  戰士們的革命信念不但沒被艱險的環境磨滅,反倒越磨越堅定,越磨越頑強。

  這裡雖然山大木多,但出產卻極為有限。開始還有點苞圠,聊可充饑,日子一長,戰士們已經是三月不識苞圠滋味了。且王樹聲一再嚴申:「我們縱令是餓死、凍死,也決不能動老百姓一針一線,一草一木!」

  沒有了糧食,戰士們也只能找野草、野果、野木耳之類的。說起木耳,王樹聲曾打趣道:「咱們也還算福氣之人,這木耳是宴上才有的配料喲!」

  但想想沒油沒鹽、煮得半生不熟的木耳,拿它當飯吃,實在是難以下嚥。

  即便咽下,又因根本不能消化,照樣全部排泄了出來。

  無論怎樣,王樹聲總保持著樂觀開朗的態度,常常請戰士們打打「精神牙祭」。

  「大家離東南已不遠了吧,聞到香味了沒有?再不遠就是富饒的江漢平原了,那裡的糍粑、湯圓、豆皮、熱乾麵難保你饞得咬掉舌頭!咱們別急,咱們還在赴宴的路上了,只不過碰到一些國民黨小石子。」

  大家也樂壞了:「司令員,到那時你可得招待我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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