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王樹聲 | 上頁 下頁
六一


  黃昏,王樹聲早早地來到了約定的地點。心裡怦怦直跳:她會不會來呢?

  王樹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眼看夕陽就要隱到寶塔山後面了,可楊炬還沒來。

  莫非她有什麼事吧?王樹聲猜測著,儘量往好處想。他相信楊炬一定會來。

  果然,遠遠地走來一個人,王樹聲連忙迎上去。

  「對不起,我遲到了!」倒是楊炬搶先開了口。

  「小楊同志,對不起的應該是我,上次我太不應該了!」王樹聲談吐很自然,穩重中帶著灑脫,渾身顯示著革命軍人特有的氣派。

  「你的腳好了嗎?上次真是不好意思,連病也沒給你看!」

  「沒什麼,一點小毛病,早就好了。想當年,我爬雪山過草地,一雙腳不知劃了多少口子,還不咬咬牙就挺過來了!」

  「你給我講講長征的經歷吧,我們雖然沒有參加過長征,但特別愛聽長征途中的傳奇故事。在門診部,我們幾個女同志就老纏著傅處長給我們講,今天,就輪到你了!」

  楊炬畢竟年紀不大,一見面,就很坦率地向王樹聲提出要求。

  王樹聲微微一笑,說:「長征啊,我就是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完,萬里征程萬里血淚,那時紅軍苦啊!但紅軍戰士憑頑強的意志,戰勝了一切困難,來到了陝北。我就揀幾個片斷講給你聽吧!」

  王樹聲講了自己長征途中一些驚心動魄的戰事以及一些動人的事蹟,楊炬靜靜地聽著,簡直入了迷。

  「你真不簡單,打了那麼多的勝仗,是革命的有功之臣!」

  「算不上有功之臣,我只是盡我最大的努力為革命奉獻我的一切。你不知道吧,我還犯過大錯哩!」

  楊炬有點不解,忙問:「你也犯過錯?」

  「嗯!那可不是一般的錯誤,我當年曾經迷信張國燾,在他的手下,做了不少錯事。」

  楊炬聽了很驚訝,同時,又為王樹聲的坦率、豪放所感動,心裡暗想:

  他為人真厚道,什麼心裡話都說,是個好人!

  他們倆暢談著,海闊天空,談革命,談人生,相當投緣。

  「小楊,說了大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一些情況,方便的話,能否講給我聽聽?」

  「行!」楊炬滿口答應,隨後,便娓娓道來:「我父親是個教師,自小對我們兄妹十人管教得相當嚴。我老二,父親很疼我,盡全力送我讀書。1935年,我考入省立襄陽第五中學,不久,抗日戰爭就爆發了……」

  「你肯定在學校受到了進步教育,不然,你是不會到這兒的。」

  「嗯!當時我們啥也不懂,不知道是參加國民黨的抗日團體,還是投奔共產黨。有一個歷史老師,他的思想很開放,經常給我們講一些革命的道理,宣傳延安如何好,說延安有陝北公學,可以在那裡學到不少革命理論和其它知識。我聽後,便非常嚮往。我哥哥平時給我看了不少進步書籍及報刊雜誌,我逐漸瞭解到國家的基本政治形勢,瞭解到日本帝國主義的殘酷暴行,所以,我就決定上延安,擁護共產黨的抗日主張,不作亡國奴!」

  「從湖北到陝北,路途遙遠,兵荒馬亂,你一個女孩是怎麼來的呢?」

  王樹聲也為楊炬的經歷所吸引,問道。

  「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一個人當然不敢亂跑。我約了跟我要好的一個女同學,一道來的。我哥哥當時在陝西鳳翔,參加一個抗日團體,他聽說我要到延安來,怕我們路上出事,就特意請假回來,把我們倆送到西安。之後,我們便到了延安。」

  「不錯,不錯,從南到北,你們也算是參加了小長征!」

  王樹聲很風趣地開了個玩笑,把楊炬也逗笑了。

  「你在笑話我吧,我們哪能跟你們老革命比。不過,我們『勝利』地到了陝北,心裡甭提多高興。說來我很幸運,我真的進了陝北公學分校,大概有四個多月時間,主要是學習革命理論,接受思想改造。畢業後,我被組織上送進了衛生學校,也就是現在的醫科大學,學了三年的醫術,去年九月份結束學業,分到了中央門診部,當了醫生。」

  「呵,小楊,你還是個大學生哩,我呀,可是個大土包子,只念過高小,連初中都沒機會上,不能跟你們年輕人比呀!」

  王樹聲瞧著楊炬,爽朗地笑了。楊炬聽了,卻不樂意,說:「瞧你這個大首長,盡拿我們開心,你再笑我,我就不說了!」

  「行,行,我不說了。你繼續講吧,我一定洗耳恭聽!」

  楊炬笑了笑,思索了片刻,說道:「來延安,的確是我最大的願望。但來了以後有一件事差點把我弄得心灰意冷。前段時間,有幾個領導突然追問我的家庭出身。他們得知我家有祖傳留下來的幾十畝田地,而且是雇人耕作,屬地主成份,便把我當作重點對象,進行盤問!」

  「他們問你些什麼?」王樹聲關心地問道。

  「他們提的問題簡直莫名其妙,什麼『地主家的千金小姐怎麼跑到延安來受苦,這當中肯定有原因』,什麼『受過哪些反動教育,是不是對工農群眾懷有敵視態度』等等。我向他們坦白了我的思想經歷,以及來延安的目的。

  並不是每一個地主家庭出身的人都是壞人,他們不知為什麼懷疑我。」

  「小楊,你跟他們說清楚了嗎?」

  「我怎麼說他們都不信,認為一個地主家庭出身的千金小姐來延安肯定有什麼目的。後來,他們乾脆懷疑起我是特務了,問我有沒有參加青年党,是軍統的人還是中統的人,這個人走了那個人來問,轉番著來,不讓我出去,也不讓我休息,把我問得煩透了,沖著他們吼了幾句!」

  「你怎麼說?」

  王樹聲也覺得那些人問得很離譜,同情地問道。

  「我說,『你們不相信我就算了,你們說我是什麼就是什麼,反正我問心無愧』。我說完了,他們反倒不再問我,後來經過調查,說我沒有問題。

  我就是想不通,他們憑什麼亂整人!」

  楊炬提起這件事,仍覺得很委屈,滿臉的不高興。

  「小楊,你應該很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當前有一些同志仍然受王明『左』傾路線的影響,教條主義、經驗主義的流毒仍沒有清算乾淨。你出身于地主家庭並不等於你就是壞人,這有悖於我們黨實事求是的思想工作方法。那些人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可能是由於他們自己思想改造還不徹底,但我們党絕大部分同志不會這樣做,這一點你必須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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