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王樹聲 | 上頁 下頁
五四


  王樹聲從懷裡掏出搪瓷碗,刮開沙漠表層的沙,使勁地往下挖。碗口挖卷了,手指頭也磨出了血,可哪能挖到水?

  沒有辦法,王樹聲裝了一大碗濕沙,解開那個戰士的衣服,把濕沙攤在他的胸脯上。

  「同志,同志!」王樹聲連聲喊道。

  「謝——謝你!」戰士用微弱的聲音無力地說道,「別管我,你走吧!」

  「不行,就是背,我也要把你背出去。同志,走出沙漠,就離黨中央不遠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啊!」

  聽到「黨中央」三個字,那個戰士眼睛一亮,似乎要說什麼,可是說不出來,用手指了指衣服口袋,頭一歪,閉緊了雙目。

  「同志,同志——」

  王樹聲含淚打開了戰士的口袋,裡面有一個小布包,緊緊包著兩個東西;一封介紹信,一顆紅五星。

  望著倒在烈日下的烈士,王樹聲一陣心疼,悲痛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在烈士身上,仇恨的烈火填滿胸膛。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為死難的烈士報仇!」

  淚水、仇恨,化作更為堅強的信念。王樹聲用沙土埋葬了戰士的遺體,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

  一天,兩天,三天,王樹聲憑著堅韌的毅力,克服著種種困難,承受了平常人難以承受的折磨。但是,他終究抵不住烈日的熾烤和要命的乾渴,他幾乎再也走不動了!

  水,水!你在哪裡?

  嗓子幹得直冒煙,這茫茫的大沙漠裡,哪能找到水!無力地躺在地上,王樹聲想起了從前,那大別山的清泉,那大巴山的蜀水,那祁連山的雪水。

  可如今哪裡有這甜甜的甘露?

  火一般的太陽一古腦兒往下傾瀉它所有的熱量!沙漠被烤得像蒸籠。王樹聲口乾舌燥,口裡仿佛一團火在蠕動,嘴唇曬得都快發焦了。

  王樹聲默默地拿起了背上的水壺,搖晃著。裡面盛的並不是水,而是尿。

  不到萬不得已,王樹聲是不會喝的。但是,為了走出沙漠,找到党,回到延安,王樹聲一咬牙,仰頭喝了下去。

  一股濃重的尿味,但畢竟打濕了乾裂的嘴唇,潤濕了乾燥的喉嚨。王樹聲慢慢地向前爬著。

  太陽漸漸落山了,涼風陣陣吹來。王樹聲知道自己如果今晚再爬不出沙漠,明天就會葬身沙海之中了,就回不到延安,回不到黨中央的懷抱了。

  「爬,我也要爬出去!」

  一米、兩米、三米……

  王樹聲強忍著乾渴和饑餓,沿著北極星所指的方向,向東緩緩地爬行著。

  不知爬了多少路,王樹聲爬上了一個沙丘,借著月光看到前面隱隱有一排黑影。

  「是樹。水!那裡肯定有水!」

  王樹聲奮力地從坡上滾下來,慢慢地向前匍匐而去。漸漸地,潺潺的流水聲清晰地傳來。

  「水,水,有救了!」

  王樹聲終於爬到了樹林裡,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月光下,水面映著藍光。

  王樹聲趴到地上,把嘴埋到水裡,吐嚕吐嚕地喝了起來,喝一陣子,抬起頭換一口氣。他恨不得把所有的水都喝下去,把這條河都喝幹,這樣,才有勁走路。

  喝足了水,王樹聲痛痛快快地洗了個臉,然後一屁股坐到水邊的草地上,躺了下來。

  夜,靜悄悄的。

  「叮咚叮咚」,小溪水慢慢地流著,仿佛奏著一首樂曲。樹林裡不時傳來幾聲鳥叫,更為這靜謐的夜增添了一份安靜祥和的氣氛。

  憑感覺,王樹聲知道這是沙漠的邊緣了,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走出了沙漠就意味著快到了黨中央的身邊,王樹聲在美好的憧憬中,帶著笑容,美美地睡了一覺。

  「天當房,地當床,月兒作伴,星星閃光……」

  夢中,王樹聲憶起了長征時經常唱的那首歌,夢見了他回到延安與毛主席一塊交談,夢到了……

  一個乞丐在躑躅而行。

  一身破爛的衣服,一根打狗棒挑著一個破搪瓷碗,一雙爛鞋破得已遮不住腳趾頭。

  滿臉黑灰,唯有一雙眼睛不時射出堅毅的光芒。他一邊走一邊向行人乞討著。

  陝北在哪裡?王樹聲也不很清楚,只知道出了寧夏中衛縣城,再往東走就可以到達陝北。白天,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覺,晚上摸黑趕路,以避免馬匪的追殺。

  走過了多少彎彎曲曲的道路,繞過了無數道封鎖線和關卡,王樹聲終於來到了黃河邊。望見滾滾的黃河,王樹聲心裡說不出有多高興,同時又沉浸於痛苦的回憶之中。

  幾個月前,他與幾萬西路軍以高昂的鬥志搶渡黃河,衝垮了馬家軍的防線,並奮勇西進,滿懷希望勝利地完成黨中央交給的任務。但是,他再次面臨這滾滾的黃河時,卻是他孑然一人!

  王樹聲悲喜交加:

  滾滾的黃河水呀,你可接納遊子的淚水,你可否為我洗刷這一身的恥辱?

  党啊,遠方的遊子就要回到你的身邊,你是否願意聽我把肚子的苦水傾訴!

  王樹聲在河邊的一座破廟裡住了下來,餓了就出去討兩碗稀飯。一連幾天,他一直在策劃過河的最好時機。

  通過幾天的觀察,王樹聲結識了一位老鄉,此人為人很厚道,他答應幫忙送王樹聲到渡口。有了老鄉的這句話,王樹聲心裡也踏實多了。他深信這位老鄉,因為大多數窮苦老百姓都有一顆火熱的心,樂意幫助人。

  老鄉讓王樹聲扔掉那根打狗棒,換上一把鐵鍬,一同上路了。一路上,老鄉叮嚀王樹聲不要說話,只顧點頭就行。

  正走在離渡口不遠的大道上,突然來了一群馬匪,急駛到王樹聲旁邊停了下來。

  「喂,老頭兒,幹什麼?」一個馬匪指了指王樹聲問道,可能是王樹聲反常的裝束引起了他的疑慮。

  「長官,我們是種田的!」

  「長官,他是我的兒子,自小又聾又啞,啥也聽不懂!」

  王樹聲也故意「吱呀吱呀」地比劃個不停,腦袋左擺右晃。馬匪盯了他幾眼,沒有發現什麼破綻,一揚鞭子,飛奔而去。

  「好險哪!」

  王樹聲長舒了一口氣,如果不是老鄉的隨機應變,只要他一開口,那典型的湖北口音定會使他陷入魔掌。

  老鄉把王樹聲送到渡口邊,便辭別了。王樹聲找到一隻過渡的羊皮筏子,把身上所有的盤纏都給了渡船的人,在他們的幫助下,很順利地渡過了黃河。

  過了黃河,王樹聲非常激動,黨中央離他不遠了。他仿佛聽到黨中央的召喚,親愛的戰友的歡呼聲。王樹聲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信心百倍地向前走去。

  這天,王樹聲來到一個村鎮附近,發現情況有點反常,便停止了腳步,向迎面而來的一個老大爺打聽道:「老大爺,前面有沒有軍隊?」

  老大爺仔細打量了王樹聲一番,覺得王樹聲的問話很突然。忙把他拉到路邊,小聲地說道:「客官,你是幹啥的?」

  「要飯的,想到那邊去討碗飯吃,聽說有好多窮人都往那裡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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