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譚政 | 上頁 下頁
八二


  「剛剛改期的。」秘書說道。譚政說:「不行,我要去問問他們,哪能這樣不負責任,勞民傷財?」秘書反復勸他不要再問了,可譚政還是堅持要問。無奈,秘書只好實話實說了。譚政聽完後,就再也不說話了……譚政從九江蹲點回京不久,即接到中共中央決定,調他去福建任第五位副省長。可是,這個副省長的椅子還沒有坐熱,新的災難,又一次無情地降到他的頭上。

  1967年隆冬,北國已是白雪皚皚,滴水成冰,南鄉福州,卻秋韻未盡,綠蔭濃濃。馬路兩旁,主於粗壯的榕樹,剛勁挺拔的玉蘭樹,枝繁葉茂,翠綠欲滴,仿佛是綠色的飄帶,綿延在市區內的大街小巷,給這平靜的福州,又增添了清新秀美之感。此時,「文革」已經進行了八個月,住在福州市內五峰山軍區大院裡的譚政(他是不久前為回避紅衛兵衝擊,經省委決定由省委招待所交際處遷到這裡的),無心瀏覽榕城的自然風光,一場不樣的厄運,似乎馬上就要降臨。

  接連幾天,颱風陣陣,陰雨霏霏,寒冷異常,市區內市民居住的二層結構、普遍從東向西順風傾斜的木板房,發出吱吱的響聲,似乎很難招架住這逼人的風寒。厄運果然發生了。福州軍區衛校造反派學生二十多人,在林彪的唆使下,臂帶紅袖標,深更半夜闖入譚政家中,把他捆綁起來,押解到北京。爾後,在各總部、各軍兵種及各院校,譚政與彭德懷、黃克誠等一起,輪番接受批鬥,坐「噴氣式」,被拳打腳踢,「文革」中發明的各種「刑罰」,應有盡有,苦不堪言。從此,譚政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文革」監禁生活。

  八年裡,譚政先是和羅瑞卿關押在一起,以後又分開。開始被關到北京衛戍區教導隊「什坊院」。在此院被關的,還有彭德懷、黃克誠等人。按照住房的序號,他們被稱為1號、2號、3號。l號是彭德懷,2號是譚政。譚政的監房比別人昏暗得多,別人的門窗朝前,門窗一壁,而譚政的監房要通過一所過屋才能進去。窗子封得嚴嚴實實,外邊已安著一個漏斗狀觀察窗,見不到一點陽光。一天到晚,室內極度昏暗,特別是陰雨大,室內白天黑夜沒什麼兩樣。

  這樣,譚政本來就壓抑的心情更加深重。他一天到晚不說話,也很少在室內走動,往往是在一個地方許久許久地站著,有時瞪著兩眼,呆呆望著,眼皮不眨一下。他的內心痛苦超過了極點。他的神經己有些失常了。後又被轉移,關在公安部辦的政法大學裡。前後換了好幾個地方,具體都是什麼地方,譚政自己也搞不清楚,深院壁壘,無向可辨,無人可問。在陰暗潮濕的「囚室」裡,夏日悶熱,蚊蟲叮咬,呼吸都感到十分的困難,冬天寒冷,無任何取暖設備,譚政只能合衣而臥,蜷曲著身體,以抵風寒。吃的「囚飯」,除了窩頭、鹹菜,無任何可引起食欲的飯菜可言。

  八年裡,譚政的身心受到了極度的摧殘,政治生命降到了他人生的最低點,作為生物學意義上的生命,也降到了他人生的極限,病疾相伴,無藥給醫,譚政險些送命。後來,譚政自己曾傷心他說:「我這個參加秋收起義的紅軍戰士,井岡山上的共產黨員,古田會議的參加者,經過爬雪山、過草地,長征二萬五千里,竟然在『自己』的監房裡蹲了八年!」一次,毛主席問:「那個譚政哪裡去了?」這才把譚政從監房中放出。

  此時恰是1975年元旦過後不久的春節前後。譚政放出後,先是住在中組部招待所,長時間生活上沒人過問。老同志、老朋友前來看他,譚政一見面便失聲痛哭!老秘書前來看他,他竟然哭得老淚縱橫,像是個孩子。並說:「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啊!」人們突然發現,譚政大將的神經已有點不正常了,說話用語遲頓,腿腳不靈,耳朵發聾,真像一個小老頭了。同志們見到譚政被折磨成這種模樣,都感到吃驚,並關切地問:「譚老,你是為什麼蹲監房的呢?」譚政的回答十分乾脆:「不知道。」當秘書問起他在監房裡的情況時,譚政搖搖頭,說道:「八年了,別提它了!」譚政對秘書和看望他的同志說起出來後的情況:「許多人來看我,那天耀邦同志來了,很關心我的生活。」說著說著,止不住又落下了熱淚。「我是出來了,但就這麼呆著,也不是個辦法,總得有點事情做才行啊!」譚政還惦記著工作並對秘書說。秘書給他出主意:「您給葉副主席寫封信,把你的情況說一說。」譚政覺得此辦法不錯。第二天就給葉副主席寫了一封短信。葉劍英接到譚政的信以後,很快把信批給了此時主持中央軍委日常工作的鄧小平同志。鄧小平立即把這封信轉給了毛主席,並作了批示:

  主席:
  譚政無大錯,建議安排軍委當顧問。

  當天,這封信送到了中南海毛主席住處。毛澤東也想到了譚政這個湖南老鄉,老部下,老相識。當初正是毛主席「那個譚政哪裡去了?」才把他放出。今天,毛澤東又在經鄧小平批示的譚政的信上,用粗粗的鉛筆畫了一個很大的圈,表示同意鄧小平的意見。

  於是,1975年8月,譚政出任中央軍委顧問,對他所受的政治迫害,予以平反。譚政大將又穿上了他視為生命的軍裝,恢復了往日的殊榮。譚政穿上軍裝去看葉帥。在西山葉帥的住所,他握住葉帥的手,泣不成聲。葉帥看到譚政雖有好轉、但仍無法掩飾的落魄身心,心中猶如刀絞般的難受,他的喉嚨硬咽了。坐了片刻,恢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葉帥對譚政說:「譚政啊,你出來工作,是鄧小平同志建議,毛主席批准的。你呀,身體不好,能做多少工作,就做多少,不要像過去那樣一個勁兒地幹,身體不行不要勉強。」譚政的耳朵已經背了,沒有聽清。葉帥只好又說一遍。譚政明白後激動地對葉帥說:「能工作了,我就要儘量給黨多做點事情。」告別葉帥時,葉帥又特意送給了譚政一個助聽器。此後,譚政又去看了徐帥等老同志、老朋友、老上級,譚政的心情,身體,精神,處在慢慢的恢復中。譚政以堅強的毅力,鍛煉身體,做著恢復工作。譚政雖然行動不便,據他的秘書回憶,有時走路直跺腳,就是邁不開步,但上任後,仍然深入邊防海島去看望部隊,回到井岡山看望老區群眾,還回到東北解放戰場去巡視。正在譚政身心狀況逐漸恢復,並躊躇滿志地準備大幹一番的時候,由於身體被迫害的虛弱,加上一個新的、意外的打擊,使他永遠地失去了工作能力,在醫院的病榻上,艱難地走完了他人生最後八年的旅程。

  1980年4月25日。北京五棵松。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南樓高幹病房。譚政病榻。

  北京的四月,陽光明媚,微風陣陣,萬木逢春。座落在五棵松地界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即301醫院南樓高幹病房,亭臺樓閣,平頂白牆,遠遠望去,顯得十分威武壯觀。院內丁香株株,松柏參天,花草遍佈,氣息幽幽,這是一個鬧中取靜,治病療養的好去處。這裡有一個經歷坎坷、閱歷非凡的特殊病人,他就是年已七旬的共和國大將軍譚政。與譚政同住三層治病療養的,還有毛澤東的前妻賀子珍、身經百戰的將軍韓先楚和越南領導人黃文歡等。

  譚政入院後,經醫生、專家會診,確診為「腦血栓」病,需住院長期治療。此次譚政住院,既是林彪長期政治迫害、身心摧殘所造成的直接惡果的繼續,又是這種迫害的餘毒對譚政的再次刺激而直接引發。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有一天,一個地位相當高的人來譚政家裡看望譚政,並對譚政說:「譚主任,你在延安作的那個政治工作報告,不能算作你的著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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