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瑞卿 | 上頁 下頁
七七


  這時,一個名叫陶玉玲的演員走出隊列,急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另外幾個人忙去搬來了一把椅子,請他坐下,人們一下子圍攏過來,不停地用熱烈的掌聲表達他們心中的崇敬與感激。

  羅瑞卿也是熱淚盈眶。坐定之後,他輕聲地,又嚴肅地對大家說:「事隔十多年,又看到大家,又看到了你們的戲,很高興。毛主席、周總理對這個戲很關心,毛主席看了你們的演出,總理更是看了很多次,可是林彪、『四人幫』很壞,給我強加了很多罪名。當時我讓全軍文工團演這個戲,他們就說我過問了軍隊的文藝工作,管得太多了,成了我的一條罪狀。

  我當時就告訴他們,是毛主席、黨中央要我做軍委秘書長的工作,我有責任關心部隊的文藝工作,有責任把我們黨的文藝工作搞得更好……」

  大家聽著,點著頭。

  「現在你們演得不如以前了,但不要緊,慢慢會演好的。你們要努力。

  『四人幫』不讓鑽研業務,我說你們就是要刻苦鑽研業務,精益求精,才能更好地為工農兵服務……」

  郝治平站在丈夫的身後,一邊聽著,一邊用手帕不停地擦著淚水……1977年夏的一個晚上,羅瑞卿驅車來到華楠家中。

  華楠一聽說他來了,忙迎出門外。羅瑞卿已經拄著雙拐站在門前了。華楠趨步上前,扶住他說:「你的腿不方便,有事我去,你怎麼親自來了?」

  「唉,到你這兒聊聊天,擺『龍門陣』嘛?」

  羅瑞卿笑吟吟地說。

  兩人邊談邊走進屋裡坐下來。

  讓過茶後,兩人便談起來。談著談著,話題便談到了林彪和對林彪的認識上。

  華楠感慨地說:「大家都說你堅持原則,敢於對林彪進行抵制和鬥爭……」羅瑞卿揮揮手,止住他的話頭,平靜地說:「唉,不能這樣說嘛。對任何事物都要作具體分析才對。即使對林彪這個人也要具體分析。他不是一生下來就反革命,他在歷史上有錯誤,也有過功績,不能一概抹殺。如果那樣也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我是逐步認識林彪的,一個人的認識有個發展過程,誰也不要說誰有那麼高明。但是有的人認識,有的人不認識,還有的認識了明知不對他也跟。毛主席說,凡事要問個為什麼,看看是否真有道理。」

  說到這裡,羅瑞卿看看華楠,華楠贊同地點了點頭。羅瑞卿接著說:「我逐步發現了林彪的一些問題。林彪反對軍事訓練,反對比武,大搞突出政治,搞假革命化,破壞軍隊的現代化正規化建設,完全違反了毛主席的建軍思想。我才對他有所認識,有所抵制。我也不贊成他講的『頂峰』、『最高最活』,難道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就不再發展了嗎?實事求是地說,我雖然對林彪有所抵制,但我也執行過他錯誤的東西。」

  華楠聽著羅瑞卿對自己的「解剖」,沉思著……

  兩人就這樣說著,說著。

  夏夜的暖風拂過窗櫺,溫柔而皎潔的月光無聲地灑在靜靜的院子裡……

  1977年8月12日至18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這次大會距十大只有四年。提早舉行這次大會,以便確定黨的工作方針,選出新的中央委員會,顯然是必要的。出席這次會議的代表有一千五百一十人,代表著三千五百多萬黨員。華國鋒代表黨中央作政治報告,葉劍英作關於修改黨章的報告,鄧小平致閉幕詞。會議總結了同江青反革命集團的鬥爭,宣告歷時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重申在本世紀內把我國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強國是新時期的根本任務,還修改了中國共產黨章程。新產生的中央委員會選舉華國鋒為中共中央主席,選舉葉劍英、鄧小平、李先念、汪東興為中共中央副主席。

  羅瑞卿參加了這次會議,並在八大之後又一次被選入中央委員會,在十一屆一中全會上被任命為中央軍委秘書長。

  會議結束後,羅瑞卿一直忙工作,沒有回家。郝治平從報紙上得知十一屆一中全會已經結束,但還不見羅瑞卿的影子。她放心不下,就打電話給正在京西賓館開會的丈夫。羅瑞卿在電話裡對妻子說:「治平,中央已經給我分配了新的工作崗位,回去後再詳細告訴你。現在,我這裡有許多各地來開會的同志在談事情。你不要急。事情辦完後我就會回去。」

  羅瑞卿的聲音充滿了興奮的自信。郝治平放心地掛上了電話。

  從此,羅瑞卿又恢復了「文化大革命」前的生活和工作狀態,成為在軍隊中正確路線、政策的堅決而有效的執行者。關於這一階段的情形,他的女兒點點是這樣描述的:

  * * *

  從這一天開始,父親快節奏的生活又開始了。由於事情來得很突然,秘書班子一時還沒有配齊,但是大量的文件,大量的要辦的事情都像潮水一樣湧進了我們這個家。父親原來的一位老衛士長只好幹上了秘書的工作。但是光收發文件都來不及,母親也只好倉促上陣。家裡一下子又充滿了緊張的工作氣氛,電話鈴聲吵得人不得安寧。原有的秩序都被打破。像是十年前一樣,所有人的生活節奏都要跟上父親的節奏。而父親的工作精神和效率絲毫不減當年。「革命加拼命」作為一個口號提出儘管有人反對,但是作為父親的寫照卻是十分貼切的。

  ……

  為了處理排得滿滿的事務,他每天總要工作十幾個小時,他的案頭總是堆積如山的文件。父親坐在那兒讀啊,寫啊,一副老花鏡把鼻子兩邊壓出了深深的紫斑。他能在辦公桌前一連坐上五六個小時。由於腿不方便,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使得他常常腰酸腿痛,有時痛得夜裡難以入睡,不得不服用大量的鎮靜劑。但是,他絕不肯減少工作量。為了克服腿給他帶來的不便,他反而在起碼的休息時間中打主意。午睡,往往是假肢不取下就那麼和衣打一會兒盹兒。為了節省上廁所的時間,他竟常常一上午不喝水,到了吃午飯,就先喝下滿滿一碗湯。我們很奇怪,父親本來並沒有飯前喝湯的習慣啊,後來還是母親發現了其中的原委。有時吃飯時,他也在考慮工作而一言不發。

  晚飯原來是我們一家人最熱鬧的時候。但是現在看到父親定定出神的樣子,我們也不敢大聲喧嘩。只有母親有時打打岔,但也收效甚微。吃完飯,我們問父親今天吃的什麼,他想想,十回有九回回答不出。我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實在心疼父親的身體。有一回,我們幾個人商量好要一起勸勸父親。父親聽完我們的話,大惑不解地對我們說:「你們總是要我睡覺,要我吃飯,要我休息。你們為什麼不說,爸爸你多做點工作呢?」面對父親這一條完全不同的思想,我們之中竟一時沒有人能答得上來。還是母親插了一句:「天啊,誰還敢再勸你工作,再勸,你的命恐怕也要沒了。」

  父親想了想,可能終於明瞭我們勸他的意思。就對我們說:「你們知道吧?《水滸》裡有個石秀,叫拼命三郎,我已經七十二歲了,我就是這個拼命主義。我要把七十二歲當作二十七歲來工作,把『文革』十年中損失的時間補回來!」

  面對這樣的父親,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呢?還有一個星期日,父親又是從一早起就開始旁若無人地辦公。我們把家裡兩個最小的孩子堅堅和毅毅叫來,想讓父親休息一會兒。看到我們推門進去,父親很奇怪地問我們:「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都沒上班?」我們說:「爸爸,今天是星期日呀,你都忙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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