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羅瑞卿 | 上頁 下頁
七三


  這個會一開,問題就嚴重了。瑞卿一下子就被說成反黨反毛主席。一些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也被編造出來。說什麼瑞卿上林彪家去說,病號嘛,就是要休息。不要占著茅坑不拉屎。還在走廊上把貓踢了一腳,大聲說:走開!這些事情真是聞所未聞。可是硬是有人證。那就是林彪的老婆、女兒還有秘書,統統是這些人親耳聽到的。

  最讓瑞卿受不了的是說他反對毛主席,反對毛澤東思想。這真是天大的冤枉!本來林彪說瑞卿反對他封鎖他、這些問題瑞卿還是頂得住的。我也抱著很大的希望,直到三月會議前,都覺得這個事情會弄清楚的。因為我們覺得毛主席是最瞭解我們的,毛主席是會把這個事情弄清楚的。在上海時,毛主席說過:反對你林彪,還沒有反我。還講沒有就掛起來,可以掛一萬年。可是三月會議一開就不是這樣了,完全成了敵人,什麼混進黨裡來的階級異己分子,軍隊中的赫魯曉夫。大比武,硬說瑞卿沒有向中央報告,是「擅自大比武」,瑞卿當然覺得不是擅自,是寫了報告的。但是寫了那麼多報告,這個報告是在哪一天寫的?

  記不清了,讓秘書給查,秘書拒絕。想找一個文件都不可能了。所以完全處於一種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的狀況,而且非要你自己承認。還有那三十本馬列的書是衝擊學毛選。

  另外還有很刺耳的話,瑞卿聽了從來不跟我說,怕我受不了。人家那麼整他,但他還是很堅強。說得那麼刺耳,他還是聽,還是每天都去。而且堅持不能說的話就是不說。有一些公安方面事就更不能說了。我覺得瑞卿是個多麼堅強的人啊,這種搞法,造謠、誣衊、人身攻擊,可是他還是挺著。早上起來,吃了飯就準備去。可是回來就不行了,連樓梯都上不動。第二天還是照樣去,檢討照樣寫,但是每天回來都上不動樓梯。他去開會,我在家裡書都看不下去,我就等著他。一聽到車響,就趕緊到樓梯下面接他,把他扶上來。每天回來都是這樣。問他,他也不說,就是走不了路,不吃飯,晚上也不睡覺。我晚上去看看他,他就在寫檢討,他把窗簾拉得嚴嚴的,誰也看不見……

  「京西會議」一改上海會議背靠背的做法,林彪及其被唆使的人展開了對羅瑞卿「面對面」的「揭發與批判」。為了改變毛澤東在上海會議上的「反對你林彪,還沒有反對我」的看法,他們羅織了羅瑞卿「反對毛主席、反對毛澤東思想」的新罪名,列舉的罪證則是羅瑞卿在去年修改付彪起草的《(毛澤東語錄)再版前言》時,反對其「頂峰」、「最高最活」的提法。會議的氣氛更趨緊張,人們的情緒也更加激烈了。羅瑞卿在會上對自己的缺點錯誤連續作了兩次檢討,自我批評一次比一次嚴格。可是結果卻招來更加激烈的批判。3月12日,吳法憲在會上發言,他揚著那張胖臉,指著羅瑞卿的鼻子,那神情充滿幸災樂禍,氣勢洶洶。這次會上,羅瑞卿被勒令再作一次「深刻的觸及靈魂的檢查」……

  1966年3月18日。北京南池子緞庫後巷甲一號,羅瑞卿家中。

  初春時節,乍暖還寒,天色灰濛濛的。

  早飯後,孩子們都和往常一樣上學去了。羅瑞卿像往常一樣,穿戴整齊,把檢討書折好放進衣兜裡,準備去開會。這時,電話鈴響了。

  羅瑞卿急步走向電話,拿起了聽筒。電話裡傳來平靜的聲曰:「羅瑞卿同志,今天的會不開了,……」

  聽到這裡,羅瑞卿的心倏然收緊,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頹然坐在椅子上,手裡緊緊攥著話筒……

  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疲乏,四個月來的沉重壓力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強大起來。他感到了一直支持著他的最後的希望之火漸漸熄滅了。這個會,他怕開,可更怕不開啊,因為開會還可以接受批判,還可以有所申訴,不開會就意味著什麼呢?人家又要搞什麼名堂呢?一種無奈的情緒,一種絕望的情緒漸漸在他的心裡滋生起來、強烈起來。他開始理解前一段時間他要求見林彪談問題時,周總理說過的那句話了:「你太天真了,你太天真了!」……

  這時,郝治平輕輕地走進辦公室,問他:「瑞卿,還不去嗎?」

  羅瑞卿此時反而平靜下來,他輕輕地將話筒擱在電話機上,扭過頭來對夫人說:「接到通知,今天的會不開了……」

  郝治平走過來,扶著丈夫坐下。此時羅瑞卿已完全恢復了平靜,拉著妻子的手,聽她說話。

  「怎麼搞的,看東西也看不下去,睡也睡不著,坐也坐不住,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完呢?」

  「我也是這個樣子。」

  羅瑞卿用力地握握妻子的手,沉靜地點點頭。

  「不開就不開吧,我這裡有一本小說,我看還不錯,你看看,也可解解悶……」

  「你覺得好看,你就去看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坐一坐。」

  郝治平理解地點點頭,出去了。

  羅瑞卿望著妻子的背影,心裡一陣淒然。他迅速拉開抽屜,拿出紙和筆,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治平:

  會議的事沒告訴你,為了要守紀律……永別了,要叫孩子們永遠聽黨的話,聽毛主席的話!

  我們的党永遠是光榮的、正確的、偉大的,你要繼續改造自己!永遠革命!

  寫完了,羅瑞卿把紙條放進抽屜裡,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深情地望望妻子,對正在翻書的妻子說:「你在這裡好好看書吧。」

  等郝治平聞聲抬起頭來時,羅瑞卿已帶上了門。他走回自己的臥室,輕輕地掛上門,脫下穿著的出行的衣服,換上了一套洗淨的睡衣,然後,向頂樓走去。

  天色依然是灰濛濛的,整幢房子靜悄悄的。

  羅瑞卿走進了這間平素少有人來的陰沉沉的儲藏室,推開了通向頂樓平臺的小窗戶,屈著他那為革命工作承擔了無數繁重負擔的、已出花甲之期的身軀,鑽了出去……

  當聽到有人喊叫時,郝治平才知道大事不好。她拋下書本,急步下樓。

  當她來到院子裡時,救護車已經開進來了。

  大家把羅瑞卿抬上了車,向北京醫院開去。在車上,羅瑞卿一直昏迷不醒。郝治平把丈夫的頭放在自己的懷裡,小心地扶著,她淌著眼淚,五內俱焚……

  終於到醫院了。人們把羅瑞卿抬上三樓的急救室。郝治平抹著眼淚,跟著人們往上走,喊著:「大家輕點、輕點……」

  這時,汪東興走過來了,他叫住郝治平說:「中央讓我告訴你,中央和毛主席是愛護你的、是保護你的、是關心你的,……這幾條,對羅瑞卿同志也適用,你可以轉告他。」

  郝治平聽著,點著頭,欲急步上樓。

  汪東興又說:「你早點回家,我有事找你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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